第006章 第 6 章

國公府外，裴朗失魂落魄地回來，眼底疲態盡顯，聽到前的靜，緩緩擡起頭。

夜中，一道悉的人影慢慢映眼簾。

待看清來人的臉，裴朗才疲憊地開口：“大哥……”

裴慎靜靜立在門外，眸中攝人的寒意匿在漆黑如墨的夜裏，“都到門外了，怎麽不進去？”

嗓音平靜淡漠，一如往昔，人本聽不出他此刻的緒。

“大哥我……”

裴朗畢竟年輕，而這個比他大了足足七歲的兄長，盡管從未教導過他，在裴朗心中卻是僅次于父母親的存在，他再也抑不住，哭出聲來，“我找不到綰綰了……”

那麽多人，在崖下搜尋了足足大半日，能找的地方全都找遍了，可就是找不到！

“他們都說，綰綰定是活不了……”

連那匹膘壯的皎雪驄都摔得碎骨面目全非，何況一個滴滴的小姑娘。

想到這裏，裴朗心中愈加悔痛。

平日最是慣，手掌磨破點皮都要掉眼淚，他都不敢相信斷崖碎骨這些字眼施加在上會有多麽的痛苦和絕。

裴朗忍住淚意，聲道：“大哥，你怪不怪我？”

綰綰及笄的那日，大哥也送去了頗為貴重的賀禮，想來對綰綰也是極為歡喜的。

可是現在，他把那個小姑娘弄丟了……

裴慎的目涼涼地落在他上，暗哂一聲道：“三弟，你要明白，為兄并沒有資格怪罪你。”

裴朗苦笑。

是了，真正有資格怪罪他的，是綰綰的爹娘。

他們就這一個兒。

他想起方才尚書府後，短短半日竟哭暈過去三次的沈夫人，憔悴得仿佛一日之間老了十歲的沈尚書，連素日有淚不輕彈的沈家兄長都忍不住紅了眼睛……

沈尚書雖勸他不必過分自責，可裴朗知道，綰綰的意外與他雖無直接關系，但皎雪驄畢竟是他所贈，倘若不是因為一時獵奇，自認為能討歡心，又想要蓋過大哥二哥的風頭，他也不會送個難以控制的畜生過去，造今日的慘痛局面。

裴慎淡淡著他，“事實真相還未查明，三弟也不必過分自責，若是覺得對不住綰綰，不如多去寬寬沈大人夫婦，也算是贖罪了。”

裴朗用力點點頭：“大哥，我會的。明日我一早就去崖下找人，說不定……說不定綰綰明日就回來了……”

他口中喃喃著，失魂落魄地進了府。

黑暗中，裴慎的目猶如利刃一般，臉冰冷到極致。

旁的親信遲疑著說道：“沈尚書夫婦還在悲痛之中，盡管上不會苛責三公子，此刻恐怕也是不願見到他的，您讓三公子多跑幾趟尚書府，效果只怕會適得其反……”

裴慎慢悠悠地一笑：“那便……再好不過了。”

沈夫人本就不喜裴朗好鬥，所以裴朗每回拜見沈夫人之前，裴慎都會在暗中推波助瀾一把，慫恿演武場那些人挑起事端，激起裴朗子裏好勇鬥狠的一面，最好是在打鬥之中點傷、掛個彩，如此一來，即便平日裏裴朗表現得對沈稚再掏心掏肺，幾回一見，沈夫人心中也會不喜。

他就是要借用裴朗的一次次上門加深沈夫人的不滿，讓清楚地知道，這個間接害苦自家兒的頭小子，從來都不是沈稚的良配。

次日一早，裴朗繼續下山搜救，仍舊一無所獲。

第三日如此。

第四日亦是如此。

這種尋人的偏執很快轉化徒勞無功的絕，幾乎要將他瘋了。

這期間，裴慎每日照常上值，昭長公主甚至會指著他的鼻子罵“無無義”，好像這時候，痛苦和發瘋才是兩府該有的基調，而悲歡喜怒不溢于面的他就了那個無無義的另類。

裴慎面平靜，他不在乎，也懶得應付。

每日傍晚，裴慎會來到聽雪山莊看沈稚。

前來診治的大夫都被封了口，不會對外吐半句，沒有人知道沈稚在這裏。

只是沈稚的況依舊不太好。

詹正獻是今夜才從河北保定一小山村被桓征找回來的，他看過之後沉思片刻道：“顱腦創，淤堆積，暫且只能使用針灸疏通經絡，再喂以八珍湯、人參養榮丸這類補藥配合治療，至于何時能醒，何時能夠完全治愈，在下也不敢妄下論斷。”

詹正獻的醫，放眼整個北直也無人能及，連他都這麽說，可想沈稚只是暫時保住了命，也僅此而已。

裴慎著床清瘦蒼白的人，陷長久的沉默。

詹正獻看在眼裏，只覺得納罕極了。

他為裴慎治療頭疾近十年，最是知曉裴慎的病癥，也知此人心狠手辣，從來都是拒人千裏之外的心，從未想過他這樣的人，竟也有放在心尖的姑娘。

恰是此時，霍易趕來回稟，說棲雁山當日行兇之人找到了。

裴慎扯一笑，深深注視著面前的人，緩緩手，拂去額間的一縷碎發。

“放心，我定讓們為你陪葬。”

他說這話時笑意和，也只在沈稚面前會是如此，可霍易分明看到，他眼底湧現出的蓬殺意。

當夜，裴慎親自帶人去了一趟平康王府。

平康王是皇帝兄長，深得寵信，向來不將順天府那些衙門放在眼裏，但如今大理寺有裴慎坐鎮，便是達顯貴皇親國戚犯了事，也可由大理寺全權負責案件的審理。

聽到裴慎上門，還在溫鄉裏的平康王縱使心中不悅，也不得不將人請進正廳。

平康王故意將人晾了片時，才換了常服過來，臨到門前，換了副笑臉：“大外甥此時過來，可不像是找舅舅喝酒談心的啊！”

裴慎正坐在太師椅上喝茶，聞言緩緩起，朝平康王拱手：“深夜叨擾，確有要事，還舅舅海涵。”

平康王慢慢斂了笑意：“哦？”

“幾日前，沈尚書家的嫡在棲雁山遇險，相信舅舅也有所耳聞。”裴慎從桓征手裏接過一銀簪，遞給平康王，“此便是在棲雁山中拴馬之尋得，而仵作在皎雪驄的上，的確發現了尖銳刺傷的痕跡，傷口大小、深淺、新舊一一比對，確定這銀簪就是那皎雪驄失控傷人的肇因。”

銀簪末梢，跡分明。

平康王看過一眼，語氣發冷：“人的東西，與本王何幹？”

裴慎客氣一笑，“當然與舅舅無關，只是大理寺據這銀簪的式樣，找到了打造這類銀簪的鋪子，這才查出此銀簪正是貴府派發給一等丫鬟的統一式樣，而平康王府當日前往棲雁山的一等丫鬟，只有一人。”

話說到這個份上，平康王的臉已經很難看了，“這銀簪，你確定只有本王府上才有？焉知不是何人落在棲雁山，被兇手趁手撿起來用作殺人工？你好歹坐到大理寺卿的位置，事實真相都未查清，就迫不及待地到本王府上興師問罪，未免太過武斷了！”

“所以得先來過問舅舅的意思，大理寺才敢拿人問話啊，”裴慎輕描淡寫地一笑，低聲在平康王耳邊道，“說到底，咱們才是一家人，舅舅可莫要為了一個小小奴婢，損了郡主的清譽。”

平康王的面這才緩和幾分，方才也是因為知曉閨當日就在棲雁山，未免牽扯自家，語氣這才重了幾分。聽裴慎的口氣，只是依律將那丫鬟帶走問話，話裏話外還有維護自家閨的意思。

外面都傳大理寺卿冷面無，鐵手段，只不過是比尋常人更懂權衡罷了。

論遠近親疏，長樂才是裴家三兄弟的親表妹，又心悅裴家老三，將來大概率也是裴慎的弟妹，那沈稚再得昭喜歡，到底是個外人，死就死了罷。

思及此，平康王招來管家，在他耳邊附了幾句話，“去吧。”

管家領了命，立刻前往下人居住的後院。

翠雲從棲雁山回來的當晚，就發現刺進馬的那銀簪丟失了，除了棲雁山，想不出銀簪還能丟在哪裏，可心下惶恐不安，又不敢向長樂郡主坦白，就這麽渾渾噩噩，嚇病了幾日。

直到管家帶人將從被窩裏綁出來，翠雲終于知道，這件事到底是瞞不住了。

見一副丟了魂的模樣，管家心知這事八九不離十了，但還是得提醒翠雲一句：“進了大理寺好好說話，沈姑娘的死乃是你一人所為，與郡主沒有半點幹系，可聽到了？”

翠雲嚇得都白了，不住地搖頭：“不是我，我也不想的……”

“住口！”管家當即肅了臉，厲聲威脅道：“若是說了些不該說的，當心你一家的命！”

翠雲被吼得直流眼淚，巍巍地應了是。

裴慎將人帶走之後，平康王也來到兒的院子。

出了這麽大的事，長樂郡主早就醒了。

面對平康王的質問，氣得連砸了幾個花瓶：“這夯貨，連簪子都收不好，還人給發現了！”

平康王急道：“這麽說，沈稚之死當真是你所為？”

長樂郡主道：“我就是想嚇唬嚇唬，是偏要逞強馴馬，丟了命怪得了誰？”

言罷想起方才裴慎親自府，心中還是一陣後怕，“爹爹，你可要幫我啊！裴慎不會想押我獄吧？”

“這倒不會，我已派人警告過翠雲，也是有爹有娘有兄弟的人，不會將你供出去的，真到了那個地步，你就咬死了不認，誰又能將你怎麽樣？只是你這回……也太過魯莽了！”

平康王嘆口氣：“你招惹誰不行，偏偏招惹沈稚，可是定國公府定下的兒媳，不你姑母寵著，裴家三兄弟對都有迎娶之意，一死，國公府和沈府豈會善罷甘休！眼下是找了翠雲這麽個替死鬼，可你是的主子，又豈能撇得幹幹淨淨？你裴家往後如何看待你？”

長樂郡主也委屈起來：“我也沒想到竟然就這麽死了！聽說崖下尋不到，您說，人會不會還活著？”

平康王拂了拂手：“除非是大羅金仙路過，將給救走了，否則絕無生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