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告狀 首先要示弱，其次會撒

輕手開門，一聲“大人”還未出口，就迎面撞上無銘審視的眼神，他不經意地朝屋子裏掃了一圈，遂擰眉問:“輕鶯娘子，這麽晚還不歇？”

輕鶯沒料到來人是裴疏邊的護衛，準備好的噓寒問暖強行咽回腹中，略微有點失，眨著眸子開口:“我在等大人。”

“哈？”無銘不著頭腦，懷疑自己沒睡醒，“等誰，等裴相？”

“嗯。”輕鶯坦然不已，“大人今夜是否不得閑，那我是不是不用等了？”

無銘傻愣著在腦子裏捋了半天，突然覺得牙很痛，這小婢沒事吧，如此想當然的以為裴相會過來找？

難不是細作的謀……？不，他得替裴相打探清楚。

“裴相何時說過要來找你，再說他過來找你有何要事？”無銘滿臉嚴肅道。

“睡覺呀……”輕鶯不明白眼前的人為何突然生氣，自己無意間說錯了什麽話？

“睡覺？！”無銘瞠目結舌，覺得這小婢大抵是瘋了，已經開始胡言語，口出狂言。

這種話豈是信口胡謅的，若是傳出去豈非壞了他家冰清玉潔丞相大人的名聲？小娘子看著弱弱，竟有好深重的心機！

為裴丞相的護衛，他必須捍衛他家大人的清白。

輕鶯被一驚一乍的無銘嚇得哆嗦，擡眼又見無銘正死死瞪著自己，默默朝後退了幾步，手搭在門扉，一副膽怯的模樣。

頭頂月灑在臉龐，為鑲了一圈皎潔暈，杏眸惶恐不安地眨著，看上去單純青。

無銘口吻嚴厲萬分:“裴相金尊玉貴，萬金之軀，豈會來你這裏睡覺，勸你莫要癡心妄想，安分一點。”

輕鶯有點不服氣，覺得對方在嫌棄自己，小聲反駁:“我已經打掃過住了……”打掃整整一個下午呢，現在腰還酸痛……

分明是丞相大人主留下的，才不是癡心妄想呢。

初來乍到，輕鶯也不敢跟裴疏的親信起沖突，便低頭不再言語頂撞，自己不過是個暖床的玩罷了，若是此事傳到裴相耳中，對方因此厭惡自己該如何是好……

無銘本來還想聽這小細作繼續狡辯，一低頭發現正垂首噤聲，安分的像方才無事發生一樣。

也罷，何必跟一個細作多費口舌，好生盯著便是。

“這是府裏婢統一的著樣式，你試一試，不合的話去告訴趙伯，明日早朝過後記得去書房奉茶，別誤了時辰。”無銘把盛著的漆盤遞到手中，轉夜離去。

抱著沉甸甸的漆盤，輕鶯微微怔愣。

移步回房，才仔細觀察起府裏的婢裳。

巧得很，是鐘的青荷半臂，手輕緞料，細膩如水一般，上面甚至還有紋理刺繡，一看就價值不菲，在丞相府做婢都能穿這麽好的裳，輕鶯彎起角，笑得喜悅單純。

假如自己不是細作，而是真的被賣來丞相府，應該會過得很開心，這裏的一切都很新鮮，連飯都好吃一百倍。

輕鶯默默想，真是可惜了……

擡頭眺窗外，天昏沉，月溶溶。

今夜裴丞相不會過來，那可以自己睡在床上了？

念頭一轉，輕鶯懷著忐忑的心爬上床，左右探探，床褥無比順，因是初春底下鋪著半厚的棉絮保暖，躺上去舒適到不可思議。

自己獨臥，好奢侈。

從前跟其他姐妹們在一歇息，總是要到後半夜才睡得著，如今才剛躺上來困意便侵襲全。

輕鶯輕輕闔眼，轉眼進夢鄉。

半夢半醒間迷迷糊糊夢囈:裴相真是個大善人，對這般好……

……

翌日卯時，破曉日出，遠天幕初現旭，散落丞相府。

輕鶯起了個大早，穿好青荷裳，把一條手絹綁進發中纏繞匝進發髻裏，戴上淺絹花，整理好擺出門。

行于石階小路，循著昨日趙伯給指的路尋到裴疏的書房附近。

放眼去，書房外緣木花繁多，前栽四季海棠花畦，後種清幽青綠修竹，還未走近就嗅到風中淡淡的花草清香，沁人心脾。

數步外有一清池，池中白羽天鵝漫游，悠然自在，池南側佇立水榭，榭畔花卉叢生，蝶繞不絕。若是讀書疲累推開書房軒窗，恰能見此如畫場景。

輕鶯不嘆相府的池塘可真多，山石倒是沒看見多，看來裴相一定是很喜歡水。

茶也算是水，奉茶的差事一定也尤為重要。

輕鶯快步走近，見書房頂上匾額上寫著三個字，沒怎麽讀書習字過，只寥寥認得一些字，往日教導的嬤嬤們說清那套詩詞歌賦們用不著，就學最通俗易懂的詞豔語就夠用。

眨著眼睛仔細辨認，好像寫的是……無鹿堂。

那個鹿字下面還有一個“土”字，合起來便識不得了，應該就是無鹿堂吧，難道大人不喜歡鹿？

瞎琢磨半晌，才看見書房西側的茶寮，快步邁進屋子，微微愣住，奇怪的很，裴相不是卯時上朝嗎，怎麽茶寮裏一個煮茶的婢都沒有？

懷著滿腹疑問，老老實實站在裏面等人，最後實在坐不住，便嘗試自己先用木炭烤炙茶餅，這是個講究活兒，輕鶯小心翼翼生怕給烤糊了。

折騰半天，才有兩個著眼睛的婢進門，倆見到輕鶯均有些驚訝，警惕問:“你是誰？”

輕鶯趕讓開位置，小聲道:“我是輕鶯，是裴丞相讓我在書房奉茶的。”

其中一個圓臉婢震驚不已:“可是奉茶都是無銘負責的啊，大人怎麽突然讓婢接手這差事？”

另一個吊梢眉婢用打量的目審視輕鶯，探究的目讓輕鶯有點不得勁兒，往後退了幾步。

最後那婢輕嗤:“許是大人無銘，讓他幹點活，對了，你之前哪個院裏的？”

“新進府的。”

“怪不得，你去一邊兒把茶碾清洗幹淨，我要用。”

輕鶯很不喜歡輕蔑的語氣，從前牙婆也是這麽對講話的，可是們同為婢，對方又不是的主子，憑什麽要替幹活嘛……

旁邊圓臉的婢笑著說:“我桃紅，柳綠，以後互相關照。”

輕鶯對出笑臉，還是這個姐姐看起來脾氣好。

桃紅主拿起茶碾:“我去清理就好，輕鶯妹妹只負責奉茶，弄髒了手大人怪罪如何是好，咱們丞相最幹淨了。”

見狀柳綠沒吱聲。

一直等到天大亮，才聽聞丞相下朝回府的消息，輕鶯因此明白原來卯時上朝不代表當時就能回府，怪不得清晨茶寮無人，原是來的太早。

待煮好茶，倒杯盞，輕鶯輕輕端起盞托，笑著對桃紅道:“有勞。”

桃紅叮囑說:“若是茶涼記得及時添茶，站在大人左側切莫忘記。”

“多謝姐姐。”

旁邊的柳綠怪氣:“看笨手笨腳的也不頂用，估計用不了幾回就得被大人嫌棄，也不知道大人怎麽想的……憑什麽單讓奉茶。”

桃紅皺眉:“你不能去奉茶也不能把氣撒在別人上。”

輕鶯知道桃紅在護著自己這個剛府的，心裏十分激，其實都懂，舊人欺負新人在哪裏都一樣，以前在仁雅堂許多被拐來的稚在長大後也會欺負剛院的人。

沒有與人發生口角，默默端著茶盤拐進書房。

……

裴疏坐在書案前閱覽奏章，盛國君主近些年只顧玩樂，荒廢朝政，朝廷裏的折子基本都是由相府先審過一遭，挑出重點的奏章再呈送聖上。

輕鶯進門時便看見這樣一幅場景，日穿過十字海棠紋窗欞進屋子，年輕清俊的丞相大人端坐案前，眉目沉寂，如綢發自然垂落肩膀，手裏握著本奏章，修長指節白皙幹淨，氣宇華貴無比。

怕自己打擾到對方，輕手輕腳走近，默默挪到他的左側，將茶托擱在書案之上，緩緩取出茶盞，垂首雙手奉上——

“大人，請用茶。”

裴疏擡頭，看見輕鶯茸茸的頭頂和發旋，說了句好，輕鶯才緩緩直起子。

看見裴疏輕抿一口茶水，輕鶯長松一口氣，甚好，沒有出錯。

裴疏看了多久奏章，輕鶯就在旁邊立侍多久，直到丞相大人把一摞奏章往旁邊一推，開始閉目養神，輕鶯猜這是大人眼睛看累得休息。

趁此間隙，輕鶯小聲說:“大人，你沒睡著吧？”

“有事？”裴疏聲音涼涼的，不帶任何緒，好的壞的皆無。

輕鶯在心裏醞釀半天，小聲說:“大人府裏的煮茶婢指使奴婢幹活，還說奴婢笨手笨腳的。”

裴疏睜開眼睛，輕飄飄睨過來一眼。

眼角耷拉，圓圓的杏眸噙著些許不滿，微微噘起，漂亮溫順的臉上多了一若有若無的委屈。

倒是新奇。

收回目，他薄微抿道:“所以你的意思是？”

輕鶯時刻謹記當年學過的獲取男人憐的法子，首先要示弱，其次要會撒，嬤嬤們說再鐵石心腸的男人都抗不過。

今日便試一試。

于是輕鶯撇撇，手指不安攪弄布料，局促張地小聲撒:“奴婢在向大人告狀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