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雨聲淅淅瀝瀝。

破敗的窗戶咿呀作響。

謝玨不偏不倚毫不避諱地打量著前姿纖弱的小宮，被雨水的前襟冰冷地在上，出口玲瓏有致的飽滿弧度，冷得微微躬著，臂膀收攏。

深黑的眼眸似藏著冷冽的。謝玨將茶杯放下，下眼，嗓音沒有一溫度，“出去。”

……

冷宮的生活自然是不好過的。

宮裏本就上欺下，哪個不是看碟子下菜。縱然是皇子，但失去了聖心的皇子便如落進淤泥裏，任誰都能踩一腳。更不用提雲泠這個冷宮裏伺候的宮。

每日看人眼，低聲討好，也得不到一個好氣。被挑剔諷刺欺，那更是常事。

一般的宮絕不了冷宮的凄苦，日子有多難熬自是不必多提。

有時候或許連活下去都是件難事。

到了晚膳時間，雲泠照例去了尚膳監。沒辦法，那些勢利眼的太監不來送飯，雲泠只能自己去。而就算去了，幾日總要有一日被刁難。

之前還好，最多只是被嘲諷刁難幾句而已，可隨著六皇子冷宮時間越久，安國公在朝堂被一再訓斥。皇上對這個曾經心的兒子似乎也不再仁慈，六皇子再無起複的希，是以這些人對待更加怠慢。

雲泠找到今日值班的小太監，福了個，“寶公公。”

被問候的太監看也沒有看雲泠一眼，隨手遞了個食盒過來，的眼尾瞇起，“拿去吧，別影響我做事。”

“底下這麽多吃白食的，累壞公公我。”

蓋子微微松開，一餿掉的味道沖雲泠鼻中。

雲泠僵了一秒，揚起笑臉，“公公，您看您是不是太忙，底下的人給弄錯了。”

這飯食完全餿掉了，如何能吃。

寶公公尖酸地‘喲’了一聲，“你一個下賤胚子，還挑三揀四起來了？”

“餿了有什麽要，這豬狗都能吃，你不能吃？”

刻薄侮辱的話一句接著一句。

周圍幾個小太監一齊笑了起來，放肆地打量著雲泠。

“就這樣，還不如狗呢。”

寶公公走過來，隨手一揮，“不吃？不吃那就別吃了。”餿掉的湯湯水水灑落一地，碗上還黏著幾片泛黃的菜葉子。

有別的宮的下人過來取食看見了，一個太監就立馬說，“雲泠姑娘你這是幹什麽，有什麽話好好說，浪費了這麽好的飯食，我們每日都是定量的呀。你這打翻了我們也給你拿不出第二份了。”

演得活靈活現，幾句話下來，真就像是雲泠故意打翻的那樣。

并且還不打算再給備一份。如果沒有，那今天，就只能肚子了。

惹得那路過的宮人還對著雲泠翻了個白眼，“都進冷宮了還傲什麽傲。”

這樣的折辱和委屈，要是別的宮大概早就跑了。可是雲泠沒有任的資格。

蹲下.，把地上的碗盤食盒都撿起來收拾好，彎著眼笑，“奴婢知道公公是看我不懂事，教導我，這份良苦用心我明白。都怪我笨手笨腳的，合該反省一下，一頓都是公公便宜我了。”

然後把食盒蓋好，“可是六殿下還等著奴婢回去呢。”

聽到六殿下的字眼，幾個小太監直接不屑地哼了聲。

雲泠知道他們是看不起，要不然今日他們也不會這麽明目張膽地折辱。假裝看不出來，只是給寶公公躬了個，小聲說，“公公教導我是應該的，但是殿下終究是殿下，是皇子啊。和打冷宮的嬪妃不一樣，和我這種宮也不一樣，背後還有陳國公府。若是因為奴婢照料不周出了事，奴婢這顆腦袋恐怕也要丟了。”

一方面給足了寶公公面子給他臺階，另外一方面表面上是說自己會丟了腦袋，實際上也是晦地提醒寶公公。六殿下終究是皇子，皇上的兒子若是死了，那是皇族的臉面，和被打冷宮的妃子之流不是一樣的。別說是，他們這群太監也要丟腦袋。

雲泠晦提起，也知道見好就收。

寶公公自然也不是個蠢貨。

其他的小太監給又備了一份，雖然不是餿飯餿菜但是也好不到哪裏去。遞給雲泠之前，“我們怎麽敢虧待六殿下。雲泠姑娘打翻了飯菜，雜家沒辦法就只能自己錢補一份。”

“不過六殿下金貴，雲泠姑娘就不一樣了。你自己也說了，做錯了事該罰。那就別怪我們今日就不準備你的飯食了。”

雲泠接過來，朝他福禮，“謝公公教誨。”

拎著食盒走出去，雲泠總算松了一口氣。

在到半道，聽見幾個灑掃的小太監在路邊小聲說話。

其中一個問，“今日寶公公的火氣怎麽這麽大，我沒做什麽也吃了個掛落。”

另一個說，“害，你不知道啊，寶公公這是在上面了氣呢。”

“怎麽說？”

“聽說，”小太監特意放低了聲音，“前陣子張人不敬‘仙丹’，竟然敢說仙丹無用，被皇上降了位份。張人氣不順，拿寶公公出氣呢。”

“這張人，可是張貴妃的親侄，寶公公敢怒不敢言，就把氣撒在我們上了。不過也囂張不了多久了。”

大概是涉及到什麽大事，小太監左右張了一下，看到有人，便閉上上不說了。

雲泠便故意往前走了幾步，走到轉角，故意踩了幾下，但其實沒走。

那小太監見沒人這才說，“我也是聽我師父說的，我師父是聽他幹爹說的。”

另一個小太監等不及了，“你倒是說啊。”

“聽說，今天三皇子被皇上訓斥了，你說，這三皇子是不是也要失……”

三皇子系張貴妃所生，平時很得皇帝寵，還特意把水患一事給他去辦。

可是前有張人降位份，現有三皇子當朝被訓斥，很難不讓人多想三皇子這一派是不是要失勢了。

只是話沒說完，另外一個小太監就立馬惶恐地說，“皇子的事你也敢隨便議論，你不要命啦。”

兩人聲音越來越小，直至消失不見。

雲泠拎著食盒往回走。

心想看來張貴妃最近因為這些事已經焦頭爛額，所以也顧不上冷宮這邊了。

雲泠雖然只是一個小宮，但是對後宮中的關系自然是用心了解過的，就是怕不小心得罪了哪個貴人。

這後宮除了繼後，就是聖寵不衰的張貴妃。

張貴妃生下三皇子，繼後育有七皇子。兩人互相爭鬥，都想扶持自己的兒子登上太子之位。眼下三皇子被訓斥，宮裏的風聲大概早就傳開了。

張貴妃現在忙著和皇後鬥，更加沒空管冷宮這邊。畢竟在眼裏，皇後才是最大的勁敵。

至于六皇子，原本是中宮嫡子，風無限。如今卻被被幽在荒涼的景祥宮，連隨便一個太監都能踩上一腳。即便是皇上顧念著死去的□□皇後，對這個兒子也已經失頂，構不多大的威脅了。怪不得最近連冷宮把守的侍衛都開始松懈。

——

耽擱了一會兒，天變得黑的，怕是要下雨了。

雲泠拎著食盒快步趕回去，走到門口時，不知道為什麽看管突然嚴格了起來，侍衛拿過雲泠的食盒還要檢查，在飯食裏翻攪弄得一團糟，看上去比豬食還不如。

即便是這樣，面冷的侍衛依舊翻了個底朝天。

雲泠想阻止，“黃大哥，為什麽——”

“不該問的別問。”黃侍衛肅聲說，毫沒有解釋的意思，接著又有一個宮過來給搜，搜完了才放進去。

進去走到涼亭旁時，此時黑的天空終于下起了大雨。

雲泠把食盒放在桌上打開，看著自己辛辛苦苦才拿到的飯菜好一會兒，此時裏面湯湯水水攪弄在一起得可憐。不知道是什麽心，低落，抑或是難過。

宮裏嚴苛，只是想簡簡單單地想活下去，卻這麽難。

這麽點飯菜，大概只夠堪堪果腹。

帶著雨水冷的風刮過來，卷起地面上的塵沙，迷了眼，雲泠下意識地去眼皮，沒注意到手指上沾了些菜湯。被刺眼到的雙眸閉上一會兒，然後用力眨了眨，漉晶瑩的眼淚打眼睫，不可抑制地滾落。

雲泠拿著筷子低著頭盡量把菜擺放好看一些，看起來也能有食一點。

涼亭外面風聲雨聲，以至于沒有聽到那不聲的腳步聲。

“你做什麽？”

後一道略帶冷的聲音傳來。

雲泠頓了一下連忙側過，朝著謝玨行禮，“殿下。”

“檢查的侍衛把菜翻了，我想整理一下，擺的好看一點再給您送過去。”

謝玨看了眼食盒裏雜的湯水，即便擺了一下也像是豬食一般。再擡眼，看見了小宮臉上的淚水。

打量的視線落在臉上，“你哭什麽？”

因為這盒飯食？

這個小宮總是哭，哭個沒完。

雲泠愣了一下。

剛才菜湯刺到眼睛，又忘了帶手帕，所以沒有掉眼淚。

雖然其實心也難過。

卻是為這艱難活下去的境遇，為看不清希渺茫的前路。

眼睫了，然後，

“奴婢是心疼殿下。”

謝玨沒有出聲。

雲泠眼眸沉沉垂著。轉頭指了指食盒裏的飯菜，聲音小小的，帶著些許哽咽，“他們太欺負人了，奴婢今天求了好久才拿回來這點兒飯食，門口侍衛又倒了一半，奴婢——”

“替殿下覺得委屈和擔心。”

慢慢擡起頭，楚楚人的眼眸裏泛著點點淚，眼尾也紅了，看上去下一秒就要哭出來似的。卻全是為了謝玨考慮和不平，“憑什麽，那些人這樣欺負人，明明殿下已經很難了。”

認真而難過，為了他計較而哭了的，忠心的小宮。

視線重新落在食盒裏，兩盤像是豬食一般的飯菜，卻還蠢笨的，拿筷子試圖整理好看一些再送給他。

甚至為此，掉了眼淚。

謝玨濃黑如墨的眼眸在單薄的肩頸逡巡，視線像是黑暗中爬行的毒蛇般冷。往上，看著小宮石榴花一般豔的紅抿著，黛眉細彎，潔飽滿的額頭上出淺淺紋路，的杏眸含著若有似無的愁緒。

這個小宮，卑弱，膽小，當然，也貌。很會利用自的優勢，懂得分寸。說出的話，倒是沒有那些宮人那樣令人生厭。

不過，替他擔心？

謝玨著眸子，花言巧語的小宮。

該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