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水榭涼亭下,數盞宮燈映出一片暖。
明月郡主跟酈嫵聊完幾句,正要執筷用膳,水榭長廊上便傳來了輕細的腳步聲,略帶點急促匆忙。
酈嫵擡頭,水榭廊橋兩側的石柱燈照出的疏淡影下,一名段窈窕的年輕子,正疾步趕來。
那子著錦繡,面容,後一名提燈丫鬟快步跟。
一主一仆行到近才慢慢放緩腳步,朝明月郡主過來。到三尺距離時,便盈盈一福,子婉嗓音帶了些急促:“兒媳給母親請安。有……有事來晚了,還請母親寬宥。”
這是安國公府大公子酈殊的夫人,也是酈嫵的嫂子,國公爺和明月郡主的兒媳——桑瑜。
明月郡主瞟了一眼桑瑜,只見頰生紅暈,眼含水,聲帶氣……因為何事而來晚,簡直不言而喻。
明月郡主輕輕皺起秀眉。
這才剛剛天黑,尚是晚膳時間,怎麽就……
簡直不統。
明月郡主有心想敲打這兒媳幾句,奈何酈嫵尚在這裏,還是個未出閣的姑娘,不好在面前說這些。
且也知這一切并非桑瑜之錯。那兒子,材跟酈崇相似,高大頎長,若是真要拗著桑瑜做什麽,以桑瑜小的段,順的格,大概也勸阻不了。
這也是明月郡主寵溺酈嫵卻疏離酈殊的原因之一。只因那兒子,不僅相貌跟酈崇一個模樣,就連這行事作風也如出一轍。想當初……
明月郡主及時掐斷自己的回憶,只冷著臉朝桑瑜點點頭,然後隨口問道:“用過晚膳了嗎?”
桑瑜垂著眼,小心地答話:“回母親,尚未。”
“坐下一起用飯吧。”明月郡主淡淡道。
桑瑜猶豫了一下,最終點點頭:“謝謝母親。”
旁邊伺候的丫頭們連忙伶俐地快速給桑瑜添了碗筷。
桑瑜在下首坐了下來,酈嫵偏頭朝微微一笑。這個嫂子婉溫順,酈嫵很喜歡。且因名字裏也帶了個瑜字,更加令酈嫵倍親切。
酈嫵和桑瑜兩人陪著明月郡主用了膳又聊了會兒話,便結伴一起離開了菡萏齋。
“母親是個面冷心熱之人,其實很喜歡你呢。”
琉璃和桑瑜的侍白挑燈走在兩側,酈嫵挽著桑瑜的胳膊,同邊走邊說。
酈嫵這話倒也并非安人的假話。
以明月郡主的份和,若是不喜桑瑜,便是一句敷衍的客套話都懶得講,又怎會邀坐下一同用膳。
桑瑜輕輕拍了拍酈嫵的手,溫笑道:“我知曉的。”
想起酈殊今日跟提起的宮裏畫師來府中之事,于是又問:“畫像可是已經畫好了?”
酈嫵點頭,含糊地“嗯”了一聲。
桑瑜雖然嫁酈府不久,但也從酈殊那裏知道一些酈嫵和容謹之間的事。見酈嫵緒不高,聲開口,像是勸,又像是幫酈嫵權衡利弊:
“太子殿下文韜武略皆出衆,為人也風霽月,磊落沉穩……其實也不失為良婿。尤其是其人龍章姿,是個數一數二的男子……”
若不是因份高貴,令人敬畏,京都不知多子將會為太子瘋狂。
酈嫵沒吭聲。
太子殿下再俊,再高貴。可他也不是子瑜哥哥啊。
在酈大小姐的眼裏,這世間的男子,除了自己家人以外,其餘的大概只分為兩種:子瑜哥哥,其他男人。
此般模樣,便是說一句“一見容謹誤終生”也不為過。
只如今漸漸曉事,不再如往日荒唐任,不想家人再為自己擔心,于是語氣輕快地道:“說得好像太子殿下必定會選我為太子妃似的……你們過于擔心啦。”
又戲謔地轉開話題:“我要去告訴大哥,嫂嫂跟我說太子殿下是個男子。”
桑瑜連忙拽住,惶惶求饒:“好妹妹,可千萬別跟你大哥說這個。”
那夫君醋勁極大,今日不過說了一句“容世子重重諾,又才比子建,貌若潘安,也難怪央央會傾慕于他,對他念念不忘。”
因著“才比子建,貌若潘安”這幾個字,便被酈殊著弄了許久,到了給母親請安時間也不放走。直到哀哀求饒說若是晚太多,母親今後便要惱了,酈殊才堪堪放過,這才來得略晚了。
酈嫵嘻嘻一笑:“嫂子放心吧,我與你玩笑的,才不會告訴大哥,免得他又欺負你。”
兩人一路說笑,然後在岔路道別,各回各院。
酈嫵回到自己院中,自是又沐浴收拾了一番。
因著時間尚早,先是看琉璃在燈下給做小,又跟玲瓏和琥珀琢磨了一番新的膏脂香方子。
最後三個丫頭各忙各的去了之後,酈嫵就坐在窗欞前矮幾旁,逗弄了一下趴在墊上剛剛睡醒的貍奴。
這貍奴全皮雪白,沒有一雜,蜷一團在那裏睡覺時,像個雪白的湯圓兒,所以酈嫵便給它取名“湯圓”。
湯圓是一只秀氣的小白貓。淡紫的眼眸,鼻頭、和爪子墊都是的,看起來漂亮又。也慵懶氣如同酈嫵一樣,真真是肖其主。
酈嫵弄把玩了一番湯圓的皮,然後才又重新淨手,拿出今日在琳瑯閣新買的那匣桃花箋。
矮幾上越窯青瓷蓮紋香爐裏,青煙裊裊,淡香盈鼻。酈嫵一襲藕緞襦,跪坐在墊上,左手撚起一張花箋,右手執著一枝細管羊毫筆。
瑪瑙跪坐在一旁,給酈嫵磨墨。察覺白的手指在桃花箋上輕輕著,半晌不落筆,心裏有些詫異,便擡頭朝酈嫵看去。只見正偏著頭,目向窗外樹梢上的一勾彎月,兀自發呆。
酈嫵眼睛著窗外的月,腦子裏卻反複想起今日在琳瑯閣看到容謹溫扶著宋瑩的模樣。
為國公府千金,酈嫵生平從未豔羨過任何人,連宮裏的金枝玉葉都不稀罕,唯獨只羨慕宋瑩一人。
只因與子瑜哥哥早早定親,可以名正言順地為他的世子妃,與他白頭偕老,廝守終生。
酈嫵收回眸,提筆蘸了泛著清香的墨,在桃花箋上認真地抄寫了幾行字。然後便怔怔地著那幾行字發呆,直到墨跡幹了,才親自捧來最珍貴的百寶匣,將自己新寫的花箋珍而重之地放進去。
而那匣子裏,已不知道放了多張這樣的花箋了。
那一匣子,承載收納的全是滿滿的慕與相思。
*
次日是八月初五,也是永定侯府小侯爺的夫人謝雲蘭的生辰,便于這日在永定侯府的蘭園舉辦游園會,廣發請柬,帖子自然也有酈嫵的一份。
這位小侯爺的夫人,尚未出閣還是韓國公府謝家大小姐時,便聲名在外。
與酈嫵的“豔名”不同,謝雲蘭是備稱贊的“雅名”。
更讓大家心照不宣地是,這位謝大小姐,還是當今太子殿下蕭衍求而不得的心上人。
據傳當年太子殿下與謝雲蘭走得極近,甚至有意娶作太子妃,而不知道是何原因,謝雲蘭轉頭卻嫁了永定侯府的小侯爺韓旭。又傳太子殿下因此傷心絕,自請遠走邊關歷練,至前些日子才回京都。
而太子這次回來的時間也掐得極妙,正好是謝大小姐生辰接近之日。
于是便有人在私下裏打賭揣測,此番謝大小姐的生辰宴,太子殿下會不會來。
雖然謝雲蘭已經出嫁,但此次的生辰宴是以小侯爺的名義舉辦的游園會,為的是人多熱鬧,并不限男客客,因此大家才有此猜測。
酈嫵在侍的伺候下梳洗打扮完畢,手裏著那張描了白玉蘭花的帖子,想起太子與謝大小姐之間的這段淵源,忽地笑了一下。
琉璃在旁邊給再次理了理披帛,見狀問道:“姑娘笑什麽?”
酈嫵搖了搖頭,沒有答話。
只在心裏暗想:怎麽忽然間竟覺得太子殿下與自己頗有點同病相憐之。
堂堂太子殿下,尊貴至此,居然還娶不到自己傾慕的子,跟比起慘來,竟然不遑多讓。
連太子殿下這樣的天之驕子,在上都會失意,酈嫵一個小小子,在之一事上無可奈何,似乎也很正常。
如此一想,心頭的沉郁竟莫名消散了許多。
又想起今日子瑜哥哥也有可能會帶著他的夫人一起參加這場宴會,心裏便越發期待起來。
于是酈嫵帶著還算輕松愉快的心,去赴了謝雲蘭的生辰宴會。
謝雲蘭和小侯爺韓旭親自在門口迎客,夫婦二人可謂是男才貌,伉儷深。
酈嫵下了馬車進園時,謝雲蘭朝和地微笑了一下,頷首打了招呼。
謝雲蘭人如其名,清雅如蘭,雍容端莊。
酈嫵趁著跟謝雲蘭寒暄之餘,悄悄地打量了一番。心裏暗想,也難怪太子殿下會傾慕謝雲蘭。畢竟他是儲君,未來的九五之尊,而謝大小姐這樣的氣質與模樣,確實當得起母儀天下。
人們私下裏提起謝雲蘭棄太子而轉嫁小侯爺,十分納悶與不理解。
酈嫵也有些好奇,謝雲蘭為何舍太子殿下而嫁給了小侯爺?
不過聽說謝雲蘭和韓旭夫妻二人舉案齊眉,甚篤。所以酈嫵好奇之餘又有些欽佩和理解謝雲蘭的選擇。
畢竟這世間再尊貴的男子,又怎能抵得上自己心儀之人。
但是,這世間之一字,有人歡喜有人憂,只可惜了尊貴如太子殿下也同一般,了失意之人。
酈嫵忍不住也在心裏猜測著,不知太子殿下今日會不會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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