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羨驚魂未定，直直看著紙人，只覺先前還真是小看了這縷虛弱至極的魂魄。

即便附在他扎得破爛紙人上，然而舉止從容，言辭篤定，竟有一種令他不得不洗耳恭聽，俯首稱臣的氣魄。

趙羨汗，又道：

“可、可鬼相公是惡鬼啊！他來去無影，又如何能找到他的蹤跡？”

沈今鸞不語，只端坐紙人之中，向正堂最幽暗，那一方供桌之上，那十九座婚子的靈位。

“我自有辦法。”一一掃過每一座靈位上的名字，目虔誠。

十九座靈位幽幽矗立，也在無聲地凝視著，香火煙氣晃不止。

“呵——”

一聲子的輕笑從中傳來。

“我們告訴你鬼相公的下落，你能幫我們報仇嗎？”

十余道虛影在火燭中搖曳，形貌各異，音容婉轉。

沈今鸞點點頭道：

“得我一諾，不論人鬼，此生必踐。”

每問一句，總有一道不同的幽聲回應。

一個時辰過去，沈今鸞細細拼湊著鬼娘子們得來的線索，終于理清了頭緒。

慢慢闔上眸子，心中稍。

已經很近了，依照線索找到鬼相公，抓到顧四，就能問出父兄尸骨的下落。此生的心愿，就要實現了。

的魂魄實在太過虛弱，紙皮隨風拂一下，正堂的門忽被猛地打開了。

太師椅倒塌在地，紙人被罩在黑暗之中。

……

“人怎會憑空不見？難道還真見鬼了不？”

駱雄不死心，率兵將這趙氏祖宅細搜了一遍又一遍，仍是一無所獲，連人的發都不見一。

一想到將軍苦心孤詣追了這些要犯這麼多年，好不容易逮到手了竟然又憑空消失，他又急又氣，心中極為不甘。

駱雄頹然坐在了雪地上，目落在了正堂里的趙羨上。

只見那道人畏畏，目躲閃，時不時抬眸看著他們這些人，頗有幾分心虛。

駱雄心生狐疑，大步走過去，一把拎起那道士得襟，將整個人提了起來，喝道：

“這要犯在你院中平白無故失蹤，定然和你不了干系！”

“你坑蒙拐騙，裝神弄鬼也就罷了，若是私藏逃犯，那可是罪加一等！”

趙羨被拎起得雙腳離地，聲音嘶啞地道出他所知的實：

“他是被鬼相公帶走了啊，不關我事啊……”

“胡說八道，還想糊弄人！”駱雄一愣，只覺是被戲弄了。

他加重了力道，繃的道袍在趙羨的頸邊勒出一道紅痕：

“搜！把他那些糊弄人的鬼東西全搜出來！”

“我今日就要將你這套勞什子全燒了，看你再怎麼禍害騙人！”

在駱雄一聲令下，軍士們撿起枯枝支起來作柴火，燃起了一座篝火。

仄的巷尾，熊熊火照亮了麻麻的影。火堆“噼里啪啦”地燃燒，火焰時而竄起數丈高。

軍士們從趙氏祖宅中抱出堆的紙人，紙皮大宅，紙皮喜轎，喜綢白幡，金元寶紅蓋頭，泄憤似的不住朝火堆里扔擲那些喜喪的用。

方才靈位上的紙人，一個接著一個扔進了火堆旁，那的火舌很快吞噬過來。

滾滾濃煙之中，最早著火的紙人們一紅全都褪去了，形狀扭曲，如在掙扎，如痛苦，在火中漸漸化作一抔漆黑的焦土。

趙羨驚覺，拼命掙駱雄的手，趔趄著向那燃燒的火堆爬去，一向膽怯的面上竟有痛意，斥道：

“你、你們怎能把那紙人也燒了啊！只剩這一縷魂魄了啊！”

他話音未落，院外傳來一聲馬嘶，驚破夜穹。

“將軍回來了！”

一道黑影已掠過眾人，迅疾如電，不懼烈火一般地踏熊熊火堆之中，直沖向一個紙人。

“將軍！”在場所有人大駭，驚喊出了聲。

第08章 招魂

顧昔一路追殺逃犯一無所獲，一回到趙宅，就看到了沖天的火，還有那個將要被投火中的紙人。

那一瞬間，他心頭無數個念頭奔流而過，無數次想過離去。

不要過去，他想。

那不過是幻覺。

先前的幻覺里，穿著嫁，與他拜了堂。

這是他經年終而復始的幻夢，這個夢，十年前常做，十年后也做，做了整整十年。

只這一回的夢境雖無比詭異，卻又無比真實。

既然是夢，他心想，為何不能放肆一回。于是他放任自己，在眾目睽睽之下，平靜而又癲狂地，和一個紙人拜了堂。

那次還能視作是為了辟謠破案，是勢所迫，那這一次，就不要再陷幻覺里了。他對自己道。

那個人，早已經死了十年了。

然而，已先于他的意志，作出了決斷。

他眼睜睜地看著自己沖火中，。

所有人陷懵怔之時，顧昔翻騰不息的氅，已火中，下驟然燃起了焰，一下子竄得老高。

可他好似渾然不覺，直沖到那團火芒前面，長一，猛然踢開了那側燃燒的柴火，同時雙手火中，將其中那個燒得已近蜷曲的紙人一把撈了起來。

所有形貌相同的紙人當中，他偏偏一眼就選中了那一個。

愣在原地的一眾軍士醒過神來，飛奔過去，替他褪去燒著的氅，猛力撲打還在燃燒的火星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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