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早，葉春秋，葉三也隨行，所以這一次不必大包小包的葉春秋親自拎著，葉家平素不開的中門，如今因為要送四個生，所以也特意開了，這是老太公特意吩咐過的。

葉春秋在這裏看到了葉辰良，葉辰良雖然也換了新，卻是一臉疲倦憔悴的樣子，顯得神落魄，葉辰良看到葉春秋，臉就拉下來，葉春秋如沐春風的打招呼：“大兄好，春秋有禮……”

葉辰良本要冷笑，可是有外人在，卻換了一副笑容，勉強和葉春秋寒暄。

一行人到了縣城，因為沿途有幾個仆役照顧，倒也省事，大家依然是在上回下榻的客棧安頓。

葉辰良的人緣不錯，與其他兩個一起來的族兄去街上采買東西了，另兩個中了生的族人年紀都是不小，自然不願意和葉春秋這‘小屁孩子’玩，所以雖然是主仆十幾人來，葉春秋卻是形影單隻。

葉春秋才不計較這些，躲在房裏倒頭大睡，傍晚時起來，葉三興衝衝的給他帶了飯菜上來，低聲道：“辰良爺又出去了。”

出去就出去了，和自己有什麽關係？

葉三踟躕了一下道：“爺，方才我在樓下看到周夫子了。”

周夫子？

葉春秋的眼睛眯起來，就在自己考中案首的次日，這家夥便向葉老太公辭了館，從此在葉家消失匿跡，周夫子是奉化人，相必也不會跑去其他地方，在奉化縣裏逗留很正常，不過他來縣城做什麽？

難道想要報複自己？

不怕賊就怕賊惦記啊，葉春秋對葉三道：“你在樓下守著，看大兄什麽時候回來。”

一夜過去，曙初，葉春秋依然起了個大早，這是他養的習慣，這裏不是葉家，所以也沒有什麽開闊的地方鍛煉，葉春秋索就在自己屋子裏做了幾套，等到渾是汗的時候，本想練習行書，可是想了想，待會兒就要去縣學，索作罷。

清早葉三興衝衝的趕來，道：“爺，辰良爺昨夜子時回來的，帶著酒氣。”

帶著酒氣……

葉春秋眼睛眯起來，大兄和人打道這沒有錯，葉家的際花嘛，天天招蜂引蝶裝吹牛什麽的，葉春秋早就習慣了。可是葉春秋就是覺得這一次有些不同尋常。

夜半三更的，還和人去喝酒，喝酒的人是誰？

難道周夫子？

隻是時辰不早，葉春秋來不及多想，洗漱一番，樓下幾個住在這兒的新晉生早就在這等了。

眾人急著去見縣令，奉化的王縣令聲很好，能蒙縣令親自召見，這確實是一件與有榮焉的事，不可怠慢，所以生們一齊到了縣學，接著便有差役安排他們進去，在廊下等候。

奉化的縣學規模宏大，不過卻顯得有些老舊，葉春秋是案首，所以站在首位，遠就是明倫堂，明倫堂的建築新一些，幾乎縣學的每一次修葺，有錢了明倫堂要重修，沒錢了，其他地方都可以不顧，唯獨大殿和明倫堂卻是絕不能忽視，這是縣學的臉麵，最是要，在這恢弘的建築之外，數十個差役一字排開，又有縣中吏在此久侯，葉春秋本以為縣令已在堂中等了，可是過不多時，卻聽到縣學外傳出鑼鼓聲，接著王縣令帶著一幹差役進來，他沒有看廊下的生，徑直在眾吏的陪同下進了明倫堂，才有差役過來道：“諸生見。”

好大的架子。

話說葉春秋還覺得自己是天之驕子來著，好歹也是過關斬將，好歹也算是斬了幾百個像葉俊才那樣的‘廢柴’才躋進了生的行列。

葉春秋對自己現在這個份還是很自信的。本以為今日的場麵會像自己腦補的那樣，縣老爺笑容可掬、噓寒問暖，誰曉得這樣的灰頭土臉。

他當先打頭，與諸生一道魚貫明倫堂。

抬頭一看，便見到了孔聖的畫像，上懸匾額‘萬世師表’四字。王縣令蠻謙虛的，沒有坐在孔聖和萬世師表的匾額下，而是側坐一邊，縣中教諭則坐在右手方向。

葉春秋來之前曉得一些規矩，乖乖的和諸生先向孔聖的畫像行弟子禮，而後一起向王縣令行禮。

“治下生見過父母大人。”

王縣令眼眸隻是闔了闔，懶洋洋的樣子：“嗯，不必多禮。”

沒有太多客氣，葉春秋心裏憋屈的，話說，好歹也是知識分子好嗎，這王縣令不是素來被本縣人稱讚他聲卓著、民間，最重教化的嗎？我是案首呀，是你教化出來的傑出人，怎麽瞧著，像是沒睡醒似的，連看都懶得看一眼。

眾人接著又向教諭行禮，這教諭也隻是皮笑不笑一下，頜首點頭。

然後眾人一字排開，便是聽領導講話了，王縣令開始之乎者也，葉春秋聽不懂，傻乎乎的，縣令是在誇我們嗎？於是打開腦，將他一段話截進去，我去，這哪裏是什麽領導講話，分明就是誡子書中的容：“夫君子之行，靜以修，儉以養德。非淡泊無以明誌，非寧靜無以致遠。夫學須靜也，才須學也……”

囉嗦一大通還不是自己的話，這位王縣令，倒是真夠敷衍的。

王縣令的話說到一半，居然還累了。

沒錯，這位縣中的大領導才說幾十句話，就頓了口，有差役揣他的心意，忙是給他遞了一盞茶來，他才慢悠悠的呷了一口，像是緩過了神，繼續滔滔不絕：“非誌無以學。慆慢則不能勵，險躁則不能冶……”

一幹生像孫子一樣垂著頭假裝自己聽得很認真。

王縣令邊喝茶邊引經據典，他甚至懶得抬頭去看這些生。

走過場而已，對於王縣令這一縣之主來說，是何等大的，況且人家是堂堂進士出，怎麽會對一群生興趣。

葉春秋顯然不太明白所謂的生和王縣令之間有多大的鴻。

你今日是生，明日考了府試才有了參加秀才考試的資格，即便你過五關斬六將了秀才，那也勉強隻有可以坐著和縣令說話的資格而已，離真正的統治階級差了十萬八千裏。

王縣令每年都要錄取數十上百個生，即便你出類拔萃，可是這江南出類拔萃的人比狗還多，多人曾經一鳴驚人，最後連個秀才都考不中，堂堂一縣父母，管著這麽多事，今日不過是履行約定俗的義務，連自己講話稿都不醞釀，直接信手來一些經典，劈頭蓋臉就是一通訓斥。

聽聽，不聽就滾！

說到最後，王縣令似乎也厭了，看到這群生就討厭啊，瞧他們一個個沒有朝氣的樣子，罷，走完了過場，還有事要辦，於是把茶盞一放，總算開始要客氣一二，他含笑道：“哪一位是葉春秋？”

終於來了，葉春秋眼眸一亮，我就說嘛，好歹是案首，肯定還是要區別對待的。

葉春秋上前一步，道：“學生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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