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時年,大為驚駭,如今回想起來,仍覺著眼睛不大舒服。
重帝噎了下,哭笑不得道:「你自小常住武陵,才識得幾個?總要一一看過,才知道。」
「給窈窈添碗蓴羹,素這個。」重帝吩咐葛榮一句,又問,「你方才來時,已見崔循,觀之如何?」
蕭窈愣了愣,才意識到方才殿外見著的,緻得恍若假人的青年便是崔循。
在來建鄴前,頭一日記的便是崔氏族譜。
鍾媼著重講了崔氏這位長公子,大為推崇,奉為圭臬,以致蕭窈聽到這個名字,都能連帶著想起許多。
崔循,字琢玉。
出名門,任太常卿,六藝無一不通,無一不。
與謝氏那位三郎並稱「江左雙璧」。
蕭窈捧著碗,嘗了口熱羹,慢吞吞道:「我以為,崔氏看不上我。」
倒不是妄自菲薄。
這些時日,鍾媼曾有意無意地提醒過。
所謂姻親,須得名當戶對才好。
如崔氏這般的名門族,必得與同樣底蘊深厚的士族結親,才算盡其用。
若非要勉強,崔氏族中那麼些子弟,或許不介意舍個沒那麼要的來結親。
但崔循這般出類拔萃,他日肩負門庭的長孫,決計是不能的。
歸結底,崔氏看不上日益衰落、傀儡似的皇室,也看不上。
鍾媼雖未說得這樣直白,但意思,的確是這麼個意思。
重帝啞然,過了會兒才道:「窈窈若是喜歡,阿父總能想法子,絕不你在親事上委屈。」
蕭窈卻對所謂的「如意郎君」沒什麼興趣。
抬眼看向重帝,小心翼翼道:「阿父,我就不能如姑母那般,招贅個夫婿嗎?」
第002章
蕭窈口中的姑母,是如今羨那位長公主。
當年未曾嫁與士族,而是在羨招了個贅婿,傳聞還養了不樂師伶人。
長公主為此頗詬病,名聲不佳,蕭窈時亦有所耳聞。
及至長姐過世,曾因養病的緣故,在羨住過一年半載,才算真正了解了這位姑母。
自己過得自在、痛快,旁人如何置喙,都礙不著什麼。
不似現在,只有背不完的士族家譜,學不完的禮儀,看不完的書。
重帝猝不及防,碗中的羹湯灑了幾滴,邊咳邊問:「你說什麼?」
蕭窈被老父親這劇烈的咳嗽嚇到,抿了抿,不敢多說什麼,生怕再刺激了他。
「公主千里迢迢而來,舟車勞頓,想必是累極了,此事還是今後慢慢商議。」葛榮岔開話頭,笑道,「聖上特地令人收拾了朝暉殿,心陳設布置,還移了幾株紅梅過去,公主見了必定喜歡。」
蕭窈會意,順著他說道:「我離家時,武陵那邊的還未見花苞。」
重帝緩了口氣:「阿父記得,你時就雪,每每遇著都要玩上整日。只可惜咱們南邊不常有這樣的大雪,難得遇上一回。」
「你如今一來,就趕上落雪,也是好兆頭。」
蕭窈點點頭,又陪著重帝聊了許久舊事,直至夜漸濃才離去。
-
這場難得的雪下足了三日,庭院的積雪幾近一尺。
這本該是蕭窈最喜歡的日子,若是還在武陵,早就帶著青禾出門撒歡去了。
結果來了建鄴,過得極為慘澹。
折磨了一路的鐘媼並沒就此罷休,反而變本加厲。
鍾媼在宮中擔著司掌司一職,不史皆是由選中,一手提拔上來的,對頗為敬重,唯命是從。
除卻每日要學的功課,蕭窈飲食起居都有史們番照看,時刻指正不妥之。
難得歇息的時候,蕭窈想在梅樹下堆個雪兔子,袖子還沒挽起來,就被史給按了下去。
「您若想看,宮人們手就是。」史畢恭畢敬道。
蕭窈問:「我若就是想自己玩呢?」
「您千金貴,若是為此著涼,染了風寒,奴婢們如何向掌司代呢?」史頓了頓,委婉提醒,「不若還是回房練字吧。」
蕭窈被噎得一口氣差點沒上來。
的字確實寫得不怎麼樣,鍾媼前兩日看了眼,在每日的功課中又加了臨帖一項。
「字如其人。這樣的字若是旁人見了,是要取笑的。」鍾媼原話是這麼說的,「旁的郎自讀書習字、練琴對弈,公主如今才補,合該辛苦些。」
蕭窈想了想,這話是有幾分道理,便忍了。
只是晚間用晡食,另一位史再一次指正喝湯的儀態不夠優雅時,蕭窈為數不多的耐終於徹底耗盡。
第二日晨起,鍾媼來朝暉殿看。
照例問了功課,又帶了個消息:「聖上延請了班大家,等過些時日宮為您講學,定在午後申時……」
班家自前朝起,久負盛名。
現如今衰頹,兒郎許久未曾有過建樹,但這家的兒卻以才學過人、順敬慎備推崇。
尤其是這位班大家。若能得稱許,在議親之時,也是頗有分量的談資。
在鍾媼看來,重帝此舉不可謂不用心。
蕭窈卻只是茫然,咬碎了齒間的梅子糖,抬眼看向:「誰?」
鍾媼對這位公主的不學無已經有數,心中雖輕蔑,面上並沒表,親自同講了班氏的事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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