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教授在寫下半數多字時已經走了出來,他見顧言然還在有些驚訝。
已經十二點多了,這孩子有時候就是這樣,忙的忘了時間忘了吃飯。
他走到后,見拿筆正在寫什麼,有些疑,湊近一瞧,不由得心中稱贊。
這孩子倒是有些不簡單,以前他只是覺得這個學生專業極強,涉獵極廣,如今瞧這字,他心中越發喜歡這個學生。
下筆果斷,不拖泥帶水,筆力勁,除去天賦,沒個數十載,怕是練不到這個境界。
他越看越滿意,沒有出聲打擾,靜靜地看著筆走龍蛇。
不一會兒,行文全數躍然紙上。
放下筆,這才發現金教授站在后,“教授,差不多了。”
“寫得好。”他衷心夸贊。
“今日寫的還是有些匆忙。”將桌上的紙遞給金教授。
這孩子不驕不躁地,甚好,甚好。
取過左側放置的那張原文,放置在金教授面前。
“這碑文缺損有些嚴重,缺損的文字位置我都空出來了,商周碑文容我沒有涉足過,只能淺顯地字面翻譯一下。”若是將缺的文字補起來,自知是沒有那本事的。
“已經很不錯了。”他原本只是想幫忙略看看,沒想到他一字不落地都翻譯出來了。
雖然他對金文研究頗淺,不過看樣子,應當是沒有什麼問題的。
他見顧言然遞過來一張寫滿金文的宣紙,將手中的那張放在一旁,取過來,低頭看了起來。
他對比著另一旁的碑文,再瞧了瞧手中的字,忍不住驚嘆。
一個上午便將譯文都寫出已經讓他驚訝了,沒想到還臨摹了一份碑文,他瞧了幾眼,分毫不差,倒像是拓印上去的一般。
“小顧,要是讓周教授瞧見,指不定他要說你搶他飯碗了,哈哈哈哈。”周教授這個歲數有這樣的水平他也不覺得稀罕,但這樣一個還沒畢業的學生都快要趕上他了,金教授覺著甚是難得。
左右瞧了瞧的兩幅字,更是覺得這學生功力不淺吶。
“哪里能和周教授比。”顧言然忍不住一笑。
“走走走,忙壞了吧,老師帶你去吃些東西,今日你可是幫了大忙啊,你不來,我這東西可是不了差了。”
雖說金教授已經頭發半白,可這脾還跟個孩子似的,讓不由得想起自家的許老頭。
“不了,教授,我跟朋友約好了,等等和一起吃,下午我再過來幫您整理。”撒了個小謊,其實平日里和同學走得不是很近,也沒什麼朋友,說有約不過是推之詞。
見顧言然這樣說,他也不好強求,催促趕去,別著了,便自顧向外走去。
顧言然稍稍整理了一下東西,拿起包戴上口罩,就往外走。
雖然自己無所謂,但是頂著這樣一張臉在外走總歸會影響到別人,還是稍微遮一下為好。
食堂應該還沒開,便在校外隨意找了一家店吃了碗面,就回文史館待著了。
金教授還沒來,也不知道還有什麼工作需要自己幫著做的,就在館四溜達。
金教授的研究工作室里頭連著一間不大的藏書室,里頭大多是一些正史之類的。
顧言然瀏覽了一番,取下一冊《魏晉南北朝史》,這本書家中書房也有,早就被翻皺了,可每回瞧見,總是忍不住拿出來翻閱。
記錄南朝宋史的那幾張的頁碼早就記于心,順手一翻。
書中寫道:
山公主有言:“妾與陛下,雖男有殊,俱托先帝,陛下六宮萬數,而妾唯駙馬一人,事不均平,因何至此!”
劉子業后允以三十面首,晉封會稽郡長公主……
突然,顧言然猛的一陣心悸,一下子蓋上了書,將它放回原位,坐在一旁,回想著書中的字句。
依舊能記得那里宴會之上,劉楚玉提出的令人匪夷所思的請求,全場無不震驚。
可劉楚玉這般無理又無恥的要求,劉子業并未覺得不妥,更是應允了。
如今想想,他們倆的事此刻便初見端倪了,只是自己當時不甚在意,未曾發現,若是自己能多留心,或許后來的一切事都不一樣了。
但有個問題顧言然一直有疑,當時劉子業賜了劉楚玉三十面首,可為何后來卻記載陪葬有三十一面首,多出的那一人究竟是誰?是駙馬何戢還是姑父褚淵,又或是另外的誰?
除此之外,那是在墓中的發現也讓百思不得其解。
為何墓中會有三十二室,而且溫言之是如何發現的那藏于棺下的墓室
那墓室有三十二小室,不像是臨時打鑿的,倒是像劉楚玉平日的作風,應當是提前就造好的墓室。
可若怕有人報復,為何要刻劉楚佩的名字什麼都不刻就可,何必多此一舉
而且為何死時會握著劉楚佩的玉這玉對來說究竟代表著什麼?
為什麼那麼久尸還能保留完好,千年來,都沒有顯出白骨
這一個個問題涌上心頭,心中一陣煩躁,腦中一片混,傳來尖銳的刺痛。
果然,不該想的還是想些好,怕是老病又犯了。
在僅存有意識之前,看到的只是旁的一把木椅,然后一片漆黑。
等醒過來時,眼前依舊一片漆黑,將頭微微偏轉,玻璃外著零星的燈,挪了一下手,有東西牽引著,如此悉的,讓不得不嘆了口氣,又是在醫院。
挪著右手,試圖尋找開關,房太黑了,有些不習慣。
此時門口傳來一道男子的說話聲,由遠及近,向所在的方向而來。
聽得出,他在打電話。
“好好好,我知道了,我現在已經過去了,您老放心,可以吧。”他聲音不大,但是因為顧言然房中著實太安靜了,他說了什麼,聽得一清二楚。
聲音和語氣都有些悉。
還未多想,病房的門就被打開,“嗒”的一聲,整個病房明亮起來。
四目相對。
“顧言然”面前的有些緩不過神來,子又退了出去,看了眼病房的門牌,確定沒有走錯,才走了進來。
第一次見他著一白大褂,不得不說,還像個醫生。
來人正是聶余安。
“果然,見到你可不是什麼好事。”誰知道之前的一句玩笑話應驗了,果然是只能在醫院遇上他。
“我還想說,老頭莫名其妙我過來看看一個病人,說是他的學生,沒想到是你。”能見到顧言然,他是欣喜多于震驚的,不過,這地點的確不大好。
顧言然坐起來,腦中還是有點混,他的話讓有些不解,皺了皺眉,看著他。
“金老頭。”他大概猜到顧言然在想什麼,解釋道:“是我外公,他說有個學生暈倒了,讓我過來給你看看,我還納悶呢,我又不是這個科室的。”
聶余安是金教授的孫子聶余安說了那麼多,只抓住了這一句,不行,腦中更了。
“以前有過這種癥狀嗎?”聶余安站在病床前,看了眼吊瓶。
“沒有。”顧言然頓了頓,“第一次。”
“現在覺怎麼樣?沒有其他不舒服了吧”他見坐在床上,只是臉有點白。
“沒事了,好多了。”對著聶余安淺淺一笑。
“今天晚上先在醫院待著,明天等主治醫生再給你檢查一下,確認沒事了再出院。”難得見他如此嚴肅認真,“不打擾你了,早點休息,今天晚上我值夜班,你有事可以給我打電話,按鈴護士也可以。”
“好,謝謝。”
他科室中也不能離開太久,叮囑了幾句就關上燈,輕輕地合上門。
點開手機通話記錄,給最近的那一欄通話又回了過去。
“我去過了,放心,沒什麼事了,我知道了。”聶余安說話語氣比剛才不知好了多,也不怪他,知道那人是顧言然,他什麼脾氣都沒了。
他掛了電話,走到護士臺旁邊的值班室。
里面只有一個著白大褂的背影坐在椅子上,翻看各項資料。
“48床的病歷給我看一下。”聶余安走了進去,敲了敲他的桌子。
那人抬起頭來,見是聶余安,有些驚訝,“你怎麼過來了”
“我有個朋友在你這邊,我過來看看你。幫我調一下病歷,我看看。”這暈厥的病可大可小,雖說現在看起來沒什麼事了,但他還是有些不放心。
“好,等等。”那人放下手中的東西,坐到電腦前,找到48床的病歷,“顧言然”
“嗯。”聶余安湊近,“怎麼樣”
“之前還有三次就診記錄,老病,不過檢查結果都顯示沒什麼問題。”他一轉頭就瞧見旁邊靠得很近的面孔,“讓你朋友平時注意,別太累了。讓定期來醫院復查。”
聶余安臉有些凝重,顧言然剛剛可是跟他說這是第一次,沒想到是第四次了,為什麼騙他?
“好,謝了,兄弟。”聶余安拍了拍他的肩膀,“今天晚上我也夜班,有什麼況你告訴我一聲。”
“好。”他見聶余安離開了值班室,才繼續低頭看著面前的資料。
剛剛見過那個病人,臉上的疤有些嚇人,這樣的人怎麼會和聶余安認識
他沒有瞧不起的意思,只是有點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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