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清芷還是第一次進這種地方,看著阿賢和鬼佬警長談,看著對方點點頭,放方清芷進去——
梁其頌被帶出的時候,隔著玻璃,差點出聲音。
——鼻青臉腫,好似被人重重毆打過,白的襯衫已經發黃,多有漬。
梁其頌最乾淨。
他家生活其實算得上舒宜,他又是父母獨,但梁其頌天生不奢華,也不追趕流、不喜喧鬧。他慣常穿乾淨的舊衫,領都要洗得微微發白,棉線邊緣也莫得微微起絨。
讀書時,方清芷在餐廳打工,他竟然也追尋而來,陪著一起工作,一起驗,分同樣的員工餐。
他是方清芷所見的男人中最乾淨的那個。
可如此乾淨的人,現在無辜被抓,還……
這些該死的鬼佬。
方清芷隔著玻璃,拿起話筒,忍住緒:「學長。」
「清芷,」隔著玻璃,梁其頌勉力去握話筒,這樣簡單的作也令他額頭沁出冷汗,他極力想遮掩自己那被踩到近乎臼、掉了皮的雙手,但為了同講話,不得不將這些傷口暴,「你怎麼來了?」
方清芷已經看到他那近乎變形的手指,眼睛一痛,輕輕吸氣:「我來看看你。」
「我沒事,」梁其頌說,「等警察查明,很快就能放我出去。」
方清芷到絕。
不,不能。
他們不會,你不知道黃老闆背地裡在做什麼……
還是微笑:「好。」
「你最近工作怎麼樣?學習呢?」梁其頌說,「對不起,讓你為我這麼擔心。」
他說話很慢,一字一字,劇痛讓他的手幾乎握不住話筒。
方清芷搖頭:「我一直很好,學長,你——」
嘩啦一聲響,門打開,警長站在門口,棕發褐眼,流利的粵語:「時間到了,出去。」
玻璃另一段,也有人上前,要挾梁其頌離開——
方清芷扭頭,抓時間握住聽筒:「我會想辦法救你出去。」
梁其頌忍著痛,搖頭:「不要做傻事。」
方清芷怔怔,看著那兩人強行將梁其頌帶走,他其實已經沒什麼力氣來反抗了,踉蹌離開,唯獨襤褸衫下軀如瘦弱青松。
方清芷走出警局。
阿賢等在一旁,他徵求方清芷的意見:「方小姐想去哪裡?」
方清芷說:「回家。」
說:「回我舅舅家。」
此刻心中一團麻,哪裡還能有足夠理智思考。梁其頌是了無妄之災,而禍源頭全在……他那雙手,能寫飄逸柳書,也能寫,能繪畫,亦能計算那些複雜的公式……現在呢?
嶙峋十指,無一完好,皆是傷口累累,痛到握不話筒。
方清芷低頭,眼看著車子要馳小巷,讓阿賢停下,自己下了車子。
還未到家中,常去打工的西餐廳中中,隔著一層玻璃,瞧見舅舅、舅媽同一西裝革履的男人談天,不知說了些什麼,對方笑得前仰後合,翹起二郎,頗為志得意滿地菸。而舅媽站起來,拉住侍應生,比比畫畫,像是在比一下高、尋人。
做過義工,能讀懂語,舅媽的一開一和。
「我的外甥」
「在這裡工作」
「人呢」
方清芷心一點一點冷了下去。
轉,往方才阿賢停車的地方走,起初還是走,後半截越走越快,幾乎要小跑,方清芷淒淒冷寒,幾跌倒。
車子還沒有走,仍舊靜靜地停在原地。
只是看不到阿賢也看不到司機,他們大約坐在車中,或許是接了陳修澤命令,也或許只是單純地遲緩——
方清芷緒激,已經看不清車中是何形,只想離開剛才那裡,只想——
方清芷重重拉開車門,看到車后座的陳修澤。
手杖放在一旁,他已經換了一服,白襯衫,黑子,貝母的扣子。
這個襯得他面若冠玉,更顯溫潤。
看到,陳修澤面上沒有意外,像是料到會回來。
他微笑:「方小姐。」
方清芷站在車前,一不。
陳修澤輕嘆一聲,他手,握住方清芷冰冷的手掌,沒有挲,只是引導上車,他看起來就像拉住一個墜崖的人。
「我已經讓人準備好熱水和舒服的房間,」陳修澤溫地說,「我想,你現在需要泡個熱水澡,好好睡一覺。」
第6章 籠鳥
舅舅嗜賭已經不是一朝一夕的事。
他之前就玩,一開始不過是打麻將,牌·九,都是些小錢,一開始舅媽還罵他,後來見他輸贏也不過幾個錢。舅舅平時除了工作外就是去找鄰居打麻將,不去腥打野食,時間久了,舅媽也就任他去了。
方清芷實在不知,原來這個世道上,不腥不打野食的男人就已經是「千百年難尋的好男人」。
還以為這是做人最基本的道德。
舅舅真正迷上去賭·場,還是他的牌友帶他,一夜風,贏得缽滿盆溢,歸家時,縱使黑眼圈也神清氣爽,丟票子給舅媽,甚至還給方清芷多丟了十塊錢要去買些文用。
再後來,舅舅去賭場的頻率越來越高,也開始看風水,底永遠都是紅,白天曬出去紅旗招展飄飄然。憾紅底並未給舅舅帶來他所的好運氣,仍舊一路賭一路輸,僥倖贏一些,又很快輸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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