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諫當真心煩。
不練劍又能做什麼?難不做了那樣的夢,還能若無其事地繼續睡嗎?
說起來也是離譜,夢個一夜兩夜也就罷了,偏生夜夜不得休止,難不他食髓知味到如此境地了?
雖然這也很難否認。
但……
雲諫沉默片刻,說道:「向磊,你去一趟攬星樓,查一下祭典當日,瞿靈訂的雅間裡用的是什麼酒菜。」
「攬星樓?」
向磊有些詫異,但見他面凝重,不敢多說什麼,老實應是退下。
雲諫心不在焉地挲著腰側的劍柄,也沒留意自己的長隨跑出門時險些撞上了人。
門口的來客見主家無視,遠遠笑了聲:「雲二你越發怠慢了,這是故意不理我的?」
雲諫側目過去,有位清雋年抱著一把柳枝倚在門邊,鮮柳葉上綴掛著珠,沾他小片銀白袍,也將雪青的麒麟紋繡低調遮掩住。
天家脈都這麼喜歡淺衫嗎?
雲諫腦海里劃過這個古怪念頭,一晃神好像又看到夢裡的荼白擺被他攏在指間。
他倉促搖了搖頭,胡招呼道:「五殿下。」
「……你我什麼?」
蕭玳一愣,險些失笑:「認識你這麼多年,難得從你裡聽到尊稱啊……」
這人平日裡左一個「蕭玳」,右一個「餵」,偶爾兩人比試時鬧急了眼,還敢大逆不道喊他「狗東西」,今日竟然喊「殿下」了?
有問題。
他不對勁。
雲諫回過神來,頂著對方探究的目,懶洋洋抱起了臂:「哪來這麼多廢話,說吧,找我做什麼?」
這模樣才算正常嘛。
蕭玳鬆了一口氣:「我母妃親自剪的禱柳——」
他從懷裡挑出幾枝柳枝:「都誦過經了,讓我分些給親友,一起沾沾福澤。」
雲諫手接了過來,轉廊下空置的花瓶里。
白瓶綠柳,蒼翠的夏意煞是好看。
蕭玳滿意地點點頭,招手道:「走,你陪我送柳枝去,然後我們就去武場試試教習的新招。」
雲諫垂眸對著瓶子裡的枝條,看也不看他:「我沒心思逛,你送完再回來找我。」
「也行。」
蕭玳數了數懷裡剩下的禱柳,應道:「只剩下遲遲的那份了,我先去見,再回來找你……」
話未說完,雲諫抬起了頭。
*
「郡主,這真的有用嗎?」
伴隨著「篤篤」的擊木聲,紫瑤憂心忡忡地說道:「陳太醫連藥都不開一副,未免太敷衍了些。」
「還走得唉聲嘆氣的,好像被我們耍了似的……」
想起那白鬍子老頭搖頭晃腦的背影,黎梨專心敲木魚的手一頓。
也怪不得他。
聽見尚未出閣的郡主說夜夜幻夢雲雨,任誰都要狐疑幾分的。
陳老從醫多年,從未聽過這樣寡廉鮮恥的病癥,一把脈,又被康健有力的脈搏撞得手指發疼。
老頭子著鬍子思忖半晌,最後一言難盡說了句:「郡主大人熱方剛,年輕氣盛,多些養心淨氣即可。」
說罷只將自己參祭用的木魚留下了,沒事多敲敲,胡鬧。
眼見歷練老的陳太醫都診不出什麼來,黎梨只得接過木魚,死馬當作活馬醫。
木魚小槌被敲得飛快。
花園石桌上「篤篤」聲綿延不休,意外地澄思寂慮,黎梨正幻覺自己靜下了心時,院門傳來道招呼聲:「遲遲!」
滿臉春風的銀袍年邁進門:「看哥哥給你帶什麼來了?」
黎梨側首過去,一眼看見跟在他後步調慵懶的絳紅影。
帶了個冤家來!
恨不得把那木魚槌的頭給敲斷。
跟在皇子後,自然無人敢攔,雲諫從容信步進了院,一抬眼就看到石桌上烏棕的木魚。
蕭玳輕快走過去,將剩下的柳枝到桌上淨瓶里:「今日混世魔王轉了?竟然在禮佛。」
他笑問:「該不會是為我這禱柳
弋
準備的吧?」
「為我自己準備的。」
梨梨繃著小臉:「木魚可以靜心清。」
蕭玳不問:「你要清什麼?」
雲諫剛從木魚那裡收回目,聽見這話下意識轉頭,果然與黎梨在半空中對上了視線。
小郡主眼裡的幽怨做不得假,他心中莫名一跳。
難不也……
黎梨盯著他,幽幽開口:「殺。」
雲諫:……
蕭玳正拂去了袖口的珠,聞言有些哭笑不得:「胡說。」
「你一個養尊優的金枝玉葉,殺魚都沒見過,哪來的殺?」
「就是有。」
黎梨悶悶轉過頭去,並不與他多掰扯。
蕭玳還想說些什麼,一隻手卻按上了他的肩。
「有沒有殺,還真不好說。」
雲諫從他側走出,清冽眸停在黎梨的臉上:「朝和郡主眼底烏青,似乎寢不安席,可是遇上了什麼不順心的事?」
雖是問句,他語氣卻篤定。
黎梨默自攥了手中小槌。
夢裡的胡鬧實在出格,若是被他知道了,的面子往哪擱?
一本正經答道:「沒有不順心,不過是近日讀書刻苦了些,睡得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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