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我打得最久的一次比賽,好像一支漫長的雙人舞。
比試最終以薛殊的勝利告終。他持劍抵著我脖頸,角揚著,眼裡帶有一點點的挑釁,氣息仍然平順。
我氣吁吁:「這次我不悉你的規則,下次,我會贏你的!」
「恭候林小姐。」
他落劍。
我瞅準時機,突然抬劍掃向他的脖頸。他反應極快,迅速扔劍拽住我手腕,瞬間反守為攻,我還沒來得及反抗,已經被自己的劍抵住頸側。
他在我後,右手握著我的右腕,引我做出自刎狀。
他得了勝,卻並未立即將我鬆開,反輕輕笑了聲,帶我將手臂直:「對面奇襲,不是不可以,但,」他左手將我下抬了抬,仿佛我們面前有個看不見的敵人,「要盯住他的雙眼,而後,箭步上前,」他推著我走了一步,隨即抬手猛刺並轉腕,「近距取其腹。懂了嗎?」
我走了個神,想,以前教練這樣教我的時候,我的心從來不是這樣跳法。
可能是因為今天薛殊做道士打扮,一襲不食人間煙火的雪白道袍,頭上的蓮花玉冠晶瑩。在他面不改,雲淡風輕地教你取人命時,給人一種菩薩殺生的見鬼。
「懂了,謝謝!」我大聲笑答,掩住了心頭的一點。
他放開手。我轉收劍,近距離地和他眼神一撞。
不知道為什麼,我們同時轉頭把目移開了。
我們在院子裡坐著歇了許久,暢談劍攻防之道。打完之後,他方才的疲態反而消失了,整個人又恢復了平素神采奕奕的模樣。
看來他今天是真的無聊,不僅和我一起吃了午飯,還又應我的邀去風景優的後山遊了一遭。
我們踏著暮走回太虛觀,分開前,我問他:「周太妃是怎樣的人?」
他說:「管好你自己。」
*
我實在是太好奇了。回宮後,我簡直想立馬去周太妃那裡拜。
但,想到每個月都要和薛殊在一起三天,我又沒敢去,怕告訴薛殊。
我忍了兩天,實在無法管好我自己,把景和宮年紀大的嬤嬤們召來聊天。
白頭宮在,閒坐說玄宗。
說到薛殊的後宮,只有一個詞:乏善可陳。
作為一個合格的暴君,薛殊擇偶時偏小綿羊類的人,要唯命是從,要逆來順,要楚楚可憐。
嫻妃這一款,放在他的後宮,活不過三天。
他六歲登基就納了兩個皇妃,周太妃就是其中的一個。這兩個妃子都十五歲,皆是權臣安進來的。庚辰科場案時,另一個妃子為自己母家說話,薛殊不肯聽,在殿前長跪,說皇上不肯答應就不肯起。
薛殊當即派了兩個侍衛看著,不準起,也不給吃喝。在大庭廣眾下連跪了三天,雙膝都跪廢了。其實第二天就磕頭服,但薛殊不答應,說人不可以無信。直到奄奄一息,才人把扔到了冷宮。
周太妃就很聰明。安分守己,一句求的話都不說,去見薛殊時都一定要去淚痕,化好掩飾憔悴的妝容才去。後來家只是被抄,父母弟的命都被保下,這才去找他扣頭,扣得額頭都出了。
話說回來了,要是周太妃掩飾得那麼好,那為什麼我們現在聊起都能說到淚化妝的事,要說當時沒有暗暗放出風聲給薛殊知道,我可不信。但算得很對,薛殊這樣的直男最吃這一套。
親政收權後,薛殊打算要孩子了,所以擴充了後宮。小皇帝他媽就是在這一批進的宮。
前朝事多,薛殊又是個工作狂,點燈批奏摺到天亮都是常事,經常大半夜還急召大臣進宮罵人。那時候的大臣頻頻上奏,讓他寵幸后妃,繁衍後嗣,我高度懷疑他們的潛臺詞是:皇上請你有自己的生活,放過我們吧。
結果薛殊要孩子的辦法是:一個月出一個夜晚流竄於各宮播種。他提前讓太醫觀測眾妃的狀況,算出大家都適合的時間,定好日子,然後給妃子們灌各種藥調理,調理好了,躺平流待寵。
這是人幹的事嗎?
十五六歲的薛殊顯然還沒有開竅,把男歡當公事公辦。而且他對人類的生系統不太了解:他一個月就去那麼一天,人家懷不上他還生氣,怪妃子沒用,罵太醫庸醫,搞得整個後宮都很焦慮。據說霍太妃的頭就是在那段時間禿的:每個月皇上要來的前幾天,焦慮得吃不下飯,把地掉頭髮。
薛殊的後宮裡,人人敬他,怕他,沒人他。除了皇后。
皇后是第一個懷孕的。十六歲的薛殊高興壞了,每個月擢一級。胎兒才三個月,已經是貴妃了。他暫停寵幸其他妃子,不時把批奏摺的場地轉移到宮裡。皇后溫如水,夏天給他畫扇子,冬天給他煮參湯,將他伺候得妥妥帖帖。
第二年,小皇帝薛令出生了。他龍大悅,當即封為後。
有了這個兒子之後,薛殊的繁力小了很多,終於不再喪心病狂地實行每月一寵制度了,他稍有空閒時間就去看兒子,他小時候,抱著他會見大臣,大一點了,就親自教他寫字念書。五歲就把他封為太子。
周太妃次年也懷孕,生下了大公主,大公主一歲上,又生了一個二公主。趙太妃也懷了一次,流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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