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雲鬆園的路上，車裏氣氛詭異安靜。

    裴遲單手搭在方向盤上，從問了句地址到現在，一言不發。

    不斷變幻的夜，在狹小空間流連。周初檸將空調風口對準自己，驅散一些上的涼意。

    誰都沒想到，率先打破沉默的是周初檸的肚子——聲音還不小。

    剛才食不知味，確實沒吃什麽東西。白白浪費一桌子菜。

    裴遲看一眼，冷酷的神稍有緩和。

    “了？”

    “不。”扭頭看向窗外。

    “是嗎……”

    長指在方向盤上輕點，裴遲不再說話，也難得的沒有揭穿。

    幾分鍾後，車子停在一家私房菜門口。

    西裝筆地邁步下車，見周初檸還在座位上沒，他彎腰，撐著車門。

    “下來。我了。”

    “……你不是剛從飯局出來？”

    餐廳布置得很巧。

    園林式的曲徑通幽，雅座之間僅用屏風隔開。沁涼的深秋，窗外依然草木蔥鬱。

    大約是這裏的常客，點單完得很快。菜單被著桌麵推給。

    “看看還要什麽。”

    周初檸隨手翻了幾頁，加了兩個菜後便合上菜單，“夠了。”

    最後菜全部上齊時，還是被沒分寸的菜量震驚了。

    “是不是點多了？吃不完吧。”

    裴遲稍顯意外。

    印象中周初檸每次出去吃飯，大手一揮，就差說句：“一本菜單都要。”

    “點多了”三個字，從不知人間疾苦的小公主裏說出來，實在違和。

    一種微乎其微的可能，乍然出現在他意識裏。裴遲單手搭在椅背上，微僵。

    “卡裏的錢不夠用？”

    盡管對兒不管不問，周紹平每個月給卡裏的打款，六年間非但沒有斷過，還水漲船高。

    “夠用啊，我爸沒那麽摳。”周初檸抿，下朝桌上抬了抬，“但節約是德。”

    譏嘲目落在周初檸臉上。

    “從來不知道你有這種德。”

    周初檸滿臉無所謂，“哦，我也不知道你這麽刻薄。”

    桌上艇仔粥冒著熱氣，裴遲拿了勺子，手給盛了一碗。

    “老規矩，吃不完我打包。”

    周初檸“嗯”了聲，溫熱劃過嚨時，胃裏漸漸有了暖意。

    回去路上，江平徵打來電話。

    將手機在耳邊——

    “沒關係……”、“嗯……”、“下次再說。”

    很溫和乖順的聲調。

    從小到大，周初檸人緣極佳又一呼百應。這副乖巧的長相當然功不可沒。

    裴遲瞥了一眼，垂落的發擋在白側臉上，掛掉電話後，又好似出了神。

    握著方向盤的指節漸漸變白。他忽然笑了，很輕蔑的一聲。

    “準備答應他？”

    “什麽……”

    被他突然的出聲拉回思緒，周初檸側轉了頭，視線落在他繃的下頜上。

    竇初開時親糾纏過的人。多年之後，氣勢更盛。

    幾秒後，揚了揚眉，狀似無意地笑了。

    “不知道呀，可能吧。”

    車平穩停在雲鬆園樓下。

    裴遲比率先下車，隨著金屬打火機盤轉，指尖燃起一點猩紅。

    青白煙圈被冷風吹散。路燈下，襯得麵冷矜如玉。

    周初檸拿著包下來，站在離他一米遠的地方。

    “今天謝了。我先上去……”

    “為什麽是他。”

    裴遲將煙拿遠了些。

    他問得認真，連似笑非笑的神也收起，語調出奇的寡淡平靜。

    像是真的在好奇。

    周初檸沉默了會，懶散拎起眼皮，“他好的呀。長得不錯，工作穩定。”

    “這樣就夠了？”

    “那還要怎樣？”

    滿不在乎，又理所當然。大小姐的薄在這一刻被徹底象化。

    夜逐漸濃深。裴遲撳滅煙頭，轉拉開車門時，眼中冷意驚人。

    “他比我幸運。至不是睡完就扔。”

    --

    黑邁赫尾燈消失在轉彎，周初檸幾乎是被氣笑的。

    不是，為什麽好像惡人是自己，他才是那個被一腳踢開的棄婦？

    幾乎想立刻打電話去質問他，到底憑什麽這麽理直氣壯？

    口袋裏手機不斷震，陌生號碼來電。憋著無名邪火，接電話時聲音都不經意大了幾分。

    “哪位。”

    “檸姐。是我。”

    “……程鹽？”

    這些年，除了偶爾聊天敘舊，兩人聯係不算。

    因為不確定會在國留多久，回國的消息，並沒有通知昔日好友。

    語氣緩和下來，“你消息夠快。”

    “聽我爸說叔叔葬禮以後你就回來了。怎麽也沒聯係我？現在住哪？”

    一連串的問題，搞得周初檸應接不暇。

    一邊按下電梯上行按鈕，一邊在包裏翻門卡。

    “你慢點問，我不知道先回答你哪句……”

    忽的，手上作微頓。到陌生品後，下意識低頭看了一眼。

    過敏藥膏。

    不知道什麽時候被放進來的。

    “喂喂喂，還在嗎？”

    周初檸回過神：“在。”

    “剛才跟你說的聽到沒？後天晚上幾個發小約了給你接風，一定來啊。”

    “……後天還不知道有沒有工作呢。”

    程鹽輕嗤一聲。

    “什麽夜貓子工作需要晚上做？不如辭職，我養你得了。”

    “真的？”周初檸悶頭倒在沙發上，“別說不做，V我幾萬看看實力。”

    “這有什麽難。卡號給我，現在就給你打。”

    沒想到這小子來真的，周初檸歎口氣，“別……”

    “檸姐，就憑著當年我差點‘害死’你……當牛做馬我都沒怨言啊。”

    著手機的手一僵。

    中考畢業那年，周初檸收到人生中第一束鮮花。

    程鹽為慶祝升高中，特地訂了99朵鬱金香送。裏頭還被塞了一張噴香的卡片。

    “好不好看？”

    周初檸了發的鼻子，抱著花，向剛剛放學回家的裴遲炫耀。

    年隻低頭看了一眼。一大捧純白鬱金香擋住半張臉，隻出兩隻笑彎了的眼睛。

    還懂投其所好。

    視線又在滿心期待的周初檸臉上停留片刻。

    “一般。”他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