檻窗因年久失修，已閉合不上。風攜著雨點從四面八方飛來。顧慈抱著瓔璣坐在亭，盡量不讓被雨淋到，自己裳兩肩和后背都了大片，黏在上，冷難。

忽而一個炸雷落下，瓔璣嗚咽一聲往懷里鉆，小小的子抖個不停。

顧慈一面拍背安，一面外頭往外瞧。四面渺無人煙，只能安自己，好在是雷雨，忍忍就過去了。

這也不是第一次被困雨中。

小時候在宮里，幾人一塊玩躲貓貓，顧慈從來都是藏得最好的那個，但好也有“藏得好”的煩惱。有回大雨天，窩在樹里頭，沒法躲得更深，自己又爬不出來，還沒人能找著。哭得稀里嘩啦，最后還是不參加游戲的戚北落救了，也不知他是怎麼找到的？

然而這回，就算掉湖里，那人應當也再不會來尋了吧……想起剛才，他頭也不回離開時的冷漠模樣，顧慈心里空落落的，卻還倔強地殘藏有那麼一希。

“舅母，他們都說你不肯嫁給舅舅，是真的嗎？”瓔璣探出半顆腦袋，眼神比湖水還清澈，“二姨是不是不喜歡舅舅？”

孩子的問題太直接，一下把顧慈問啞了。本想拿“小孩子莫管這些”云云的回答來和稀泥，可瞧見眼里的一點點淡去，顧慈又心疼起來。

“不是不喜歡，也不是不愿嫁……”

這才開了個頭，瓔璣便蹭的跳到地上，繞到亭子門口，抱住某人的道：“舅舅！舅舅！你聽見了嗎，舅母說喜歡你！”

顧慈雙肩一抖，驀然回頭。眼中那點星星希，漸生雛形，燎原之火。

朦朧水霧中，戚北落一手執傘，一手握著新傘，立在階下，寸縷寸金的裳下擺和靴面淅淅瀝瀝布滿泥點，仿佛疾奔而來。油紙傘并未完全隔絕風雨，他鬢腳眉梢微，水珠順著他修俊致干練的下頜線條落，沿白皙脖頸鉆他領。

一臉倦，形容狼狽，著的眼神卻熠熠生輝。

然而下一刻，深秀斂的眸里便怒氣翻涌，“這麼大人了，明知近日多雨水，出門還不記得帶傘？真要走丟，或是失足落水，孤看你怎麼辦！”

顧慈睫輕，慢慢搭落，雙手抓绦，下意識繞著指頭纏來纏去，“對不起……”

聲若蚊吶，甜糯又委屈。螓首低垂，白玉般的天鵝頸出秀麗線條。半的裳玉，依稀勾勒出曼妙段，于男人而言，有種說不清道不明的。

戚北落嚨發，不自然地調開目，緩了語氣喑啞道：“孤不是在說你，是在說瓔璣。”

冷不丁被點名，瓔璣一抖，嘟起要反駁，可轉念一想，的確是把舅母帶到這來的，舅舅怪也是應當。可……什麼時候“這麼大人了”？

顧慈也吃了一驚，抬眸看他。戚北落正凝神眺亭外，側肅穆如九重天上法相莊嚴的神祇。雨橫斜過他鬢邊，開幾縷零散發，出一只白里紅的耳朵。

忍住笑，若無其事地低頭“嗯”了聲，寒浸浸的心一點點回暖。

雨勢小了些，戚北落遞上手里的新傘，“這傘你們倆拿去用，天不早，該回了。”

顧慈正準備接，瓔璣卻先一步搶走，“我已經是這麼大人了，可以自己打傘，不要別人幫我。”

話音未落，便撐開傘，噠噠跑雨簾中，朝他們吐吐舌頭，愉快地轉著圈圈跑遠。

只剩這一場滂沱大雨，一柄簇新的油紙傘，和兩個久別重逢的舊人。

第6章

雨水自檐角滔滔垂落，有節奏地拍打著柳葉尖，更襯此間幽闃。

顧慈心跳聲被放大，生怕戚北落會聽見，忙轉背對，捂心口。

“郡主尚還年，就這麼獨自回去，恐路上會有什麼閃失，殿下還是快些追上去的好。等你們都平安回去后，再打發人給我送傘也不遲。”

話音剛落，旁便遞來一柄傘。握在傘柄的手，骨節勻稱分明，明明出自武人，皮卻比書生還白凈。雨珠蜿蜒過，青紫管清晰可見，勾人去咬。

“你先回去，再讓人給孤送傘。”戚北落眉眼深沉，不怒自威，語氣不容反駁。

這人打小就固執，決定了的事輕易不會更改。可誰敢讓堂堂太子殿下孤零零在亭子里枯等？且他裳還了，若是耽誤太久得了風寒，自己不就全天下的罪人了？

顧慈抿了抿被雨水滋潤過的櫻，細聲細氣道：“殿下若是不介意，我幫殿下打傘，咱們一塊走？”

戚北落愣了下，頰邊飛快閃過一抹可疑紅暈，手到一半，又回去，大步流星地行至階前撐開傘。

顧慈以為他是不愿兩人一道打傘回去，決定自己先行，便也沒說什麼，扭頭繼續看自己的風景，等顧蘅派人來接。

可等來的卻是某人清冷的聲音，“愣在那里做什麼？還不過來？”

顧慈回頭。

戚北落忙調開目，左右瞟著，玉指忐忑地握傘柄，“孤、孤幫你打傘。”

顧慈一怔，懷疑自己是不是聽錯了。戚北落執傘立在雨中，見還是一不，又寒聲催道：“再不過來，瓔璣就真不知要跑哪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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