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忖間，采月已扶著去半人高的銅鏡前。

因著待會兒要給長輩敬茶，宮婢特地給明婳梳了個溫婉而不失大氣的如意髻。

明婳的兩個婢子采月和采雁也沒閑著，一個挑選，一個搭配飾。

捯飭了小半個時辰，外間走進一宮婢，躬道：“太子命奴婢傳話，問太子妃還需多久？頭一日請安，不好長輩們久等。”

明婳一聽，連忙起：“我好了，你和他說，隨時能出發了。”

宮婢應了聲是，轉退下。

采雁將一纏紅寶石簪自家主子烏的鬢發，小聲提醒：“娘子您還沒用早膳呢。”

“你去給我包兩塊糕餅，我帶著路上吃。”

明婳催道，“快去吧，莫要遲了。”

若是遲了，那規矩比天大的太子殿下，怕是又要不高興了。

雖過了一夜，但他不理的事，還記著呢。

不多時，明婳就揣了一包糕餅在袖間，在采月和宮婢的陪伴下，上了轎輦。

約莫行了半柱香，明婳在東宮門前和裴璉匯合。

他乘坐的太子肩輿是八人抬的，比的轎輦寬敞不，且更加華麗氣派。

明婳雖為太子妃，見著他也得下轎行禮——

皇室婚姻便是如此，雖是夫妻，更是君臣。

“拜見殿下，殿下萬福。”

明婳還記著他昨晚說的話，行至肩輿旁，規規矩矩行著禮。

裴璉高坐在肩輿上，淡淡朝下瞥了眼。

今日一襲明艷的緋石榴，低垂著腦袋瞧不清表，但頭上那些華麗的珠釵在盛夏下閃閃發亮，直晃人眼。

“免禮。”他道：“上轎吧。”

明婳應了聲“是”，往后走時，還是沒忍住回頭看了眼。

但見那四角垂落的青幔帳后，一道深朱的清瘦背影筆直端坐著，因著角度緣故，他的臉遮住大半，只依稀瞥見一道線條分明的下頜，還有脖頸上兀立的結。

怎麼會有人連下頜都著一矜傲？

明婳嘀咕著，也沒再耽誤，很快坐回轎輦。

東宮離慈寧宮不算太近。

一路上，明婳邊看宮景，邊吃糕餅，時不時也會往前看看。

但前頭的男人一次也沒回過頭，只留給一個如松拔的背影……

明婳看著看著，漸漸郁悶地連糕餅都吃不下去了。

實在想不通，明明他小時候還和善，如何長大之后，冷冷淡淡，規矩古板，簡直比父親還要無趣——

父親雖是武將，平日也總板著臉，可在母親面前卻是繞指化百煉鋼，冷肅的眉眼里滿是意。

可太子看的眼神，除了淡漠，還是淡漠……

他很討厭麼？

可自問沒得罪過他啊。

“太子妃，慈寧宮到了。”

宮婢的提醒聲響起，明婳回過神，轎輦已穩穩當當停在了慈寧宮門前。

帕子里還有一塊水晶糕沒吃完，包起來遞給采月：“先替我收著，想回來路上再吃。”

采月練揣進袖里：“娘子放心。”

這一幕恰好被前頭的裴璉收眼中。

怎會有人饞到前來請安還自帶糕餅？

他眉心輕折，見明婳走來，淡淡掃過的角，見未沾上碎渣，才低聲道：“待會兒請安，謹言慎行，莫要失禮。”

明婳跟在他半步之后：“我知道。”

裴璉：“……”

若是真的知道，也不會一口一個“我”了。

昨夜所說，果真是對牛彈琴。

待到殿，除了許太后，皇帝皇后也在。

明婳上回已經見過太后和皇后，卻是時隔多年第一回 見皇帝。

本來并不張的，看到上座那一襲玄錦袍的威嚴君主，不有些慌了。

裴璉瞥見側之人凝滯的腳步，眉頭輕皺，很快朝殿中三人抬袖行禮：“孫兒給皇祖母請安，給父皇母后請安。”

明婳有樣學樣：“孫媳婦給皇祖母請安，給父皇母后請安。”

許太后慈笑道：“好好好，都快起來。”

裴璉：“謝皇祖母。”

明婳立馬跟上：“謝皇祖母。”

才直起，前頭傳來一道渾厚男聲：“謝家小，抬起頭來。”

明婳一怔，還是老老實實抬起頭。

雪白小臉滿是無措，活像一只被揪住后頸皮的呆兔子。

永熙帝大馬金刀坐在榻邊，眸靜靜打量著眼前的紅小姑娘。

他不出聲，明婳更是大氣也不敢出。

畢竟面前這人可是主宰天下生殺大權的皇帝，連父親都要敬畏三分的人。

只屏著呼吸，一邊克制著表，一邊驚訝陛下竟然不是想象中的糟老頭子，龍睛目，量高大，是個和父親一樣英俊的大叔。

也是，能生出太子這樣神俊秀的兒子，當爹的容貌也不會差到哪去。

思緒縹緲間，永熙帝冷哼一聲：“誰給你的膽子，竟敢直視朕？”

明婳一驚，心道不是你我抬起頭嗎！

小臉煞白：“我…我…兒媳…兒臣……”

哎呀，不管了，直接跪吧！

起擺就要跪，一旁的皇后皺起眉，看向皇帝：“好端端的，你嚇作甚？”

只見上一刻還肅著面孔的永熙帝，溫聲細語對皇后道：“這不是多年沒見，逗逗小孩兒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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