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世民坐在車廂里搖搖晃晃的走在回宮的路上,因為車簾子給關上了,所以整個車廂顯得格外的幽暗。
李世民這會兒正時而回味著剛才的味,時而想著今遭喝的小酒,似乎越想越饞。
猛然間,李世民原本闔著的雙目驟然睜開,沉聲說道,
“興本,你查查今天那酒樓掌柜,朕此刻已然離開,卻仍對那些吃食念念不忘,朕擔心有詐”
坐在外間的車夫低聲的代旁邊人后,沒有直接答話,反而一掀車簾進了車廂,湊到李世民近前低聲說道,
“陛下,那掌柜的小的認識,也算是咱老秦王府的子弟了,那宅子其實還是陛下您當年賜的呢”
一聽是老秦王府出來的子弟,李世民原本蹙著的眉頭都不自覺的放松了開來,帶著一笑意問道,
“這是哪家小子莫不是火頭軍出,這手藝進宮當廚都夠了”
李世民就是這麼自信,當年的秦王府,那可是被他打造得水潑不進、固若金湯的大本營,能被他賞了宅子的角,必然是有功之人,那就絕對不可能來害他。
名為興本的車夫也是李世民邊多年的老人了,又是在宮外,所以這私底下難得的也放松了一些。
“陛下,當年給您趕車的老張,您還記得嘛就是那個給你酒喝最后被太上皇打斷的那一位”
李世民頓時恍然大悟,想起了當年興本還沒到他邊的時候,老張可不就是他車夫嘛。
那時他還小,雖然貴為秦王,麾下亦是猛將如云,打下了大唐偌大江山,但在李淵眼里仍舊是個孩子,對他要求甚嚴。
而李建、李元吉兄弟二人當時就已經對他頗多掣肘,這讓他時常煩悶不已。
老張屬于平時當親衛,閑時趕車的角,自然算得上是李世民邊難得的己之人,見他煩悶便尋了幾瓶烈酒,然后配了幾個小菜送過來。
可不曾想李淵也不知道怎麼著,心來的想來秦王府上走走,就正巧趕上了這麼一出。
城門失火殃及池魚,那時的李世民可不敢跟李淵炸刺,眼睜睜地看著老張被打斷一條扔出了府外。
他這會兒也想起來了,似乎就是他代的,讓人送了張房契和些許錢財過去,連探都不敢,以免怒了李淵。
沒曾想一別經年,他已是天子坐明堂了,當年的有功之臣、故人之子卻落得個忙碌于庖廚之間的地步,這也讓他多有些慚愧。
李世民自問自己對于有功之臣從不虧欠,但此刻想起當年趕車的老張,那可是從他年時就陪伴在他邊,之后更是上陣時披堅執銳護佑他周全,私底下無微不至照顧他生活的心人。
更不用說還是替他過,他卻給了些錢財就不聞不問了,這一想起來就讓他臉上發燙,趕忙問起興本老張的近況。
興本也是唏噓不已,嘆了口氣答道,
“老張當年被趕出府外,就直接回家養傷了,后來我們這些老兄弟過去看了幾次,也想接濟接濟,卻不曾想都被老張拒絕了”
“您賜給老張那座宅子,老張一直沒住進去,去年老張兩口子同時患重病,他家那小子傾家產的給爹娘治病,最后老宅子都賣了還是沒救回來,最后就搬到了現在這座宅子里了。”
“估計也是窮困潦倒,迫于生計,老張家小子便開了間小酒樓,算是多了個營生,總不能死。”
興本說完就閉了,李世民卻久久不曾言語。
他算是徹底想起老張這個人來了,老張是太原起兵時就跟著他的老親衛了,平素說話逗趣上陣卻敢打敢殺。
當年他也曾想給老張加進爵,可老張以自己文不武不就為由拒絕了,最終也只是個親衛。
這一想,越來越多的記憶都涌了上來。
難怪他之前在店里看到墻上一幅字顯得眼,那可不就是他還是總角之年,筆力稚的時候寫的嘛,留名都是寫的李二。
想想自己當年在書房大大咧咧的寫了張“老張厲害”的字,死乞白賴的要送給老張,還許諾將來高厚祿必不可,這會兒李世民恨不得立刻挖個地鉆進去。
不過皇帝就是皇帝,李世民自己確實犯錯了,但他轉頭一想就覺著不對了,這不是他一個人的鍋。
老張當年可是比現在朝堂上那些諸如房玄齡、杜如晦、程咬金、牛進達等人還早跟在他邊的,之后也跟這些高大將們相莫逆。
這些人難道就沒想著幫襯幫襯當年可是一起生生死死打江山的好兄弟,難道發家了就另眼看人了
李世民的問題剛提出來,興本就一臉苦笑的回答道,
“陛下,您又不是不知道老張那人就是個好面子的,他瘸了一條,自認為不能為您效力了,哪還樂意攀附那些功名就的大人們。”
“小的知道的,長孫大人、房大人、程將軍等人,就被老張擋在門外好多次,禮也一概不收,只過著自己的小日子。哪怕病重了,我們這些人的錢財他都不收,更不論那些大人了。”
“再加上這幾年風聲日,那些大人們也不想讓老張這麼個普通人沾染上麻煩,故而徹底斷了明面上的聯系,不過私底下還是打了招呼。”
“不然您認為張諾,就是老張家那小子,年不及弱冠是怎麼保住開化坊的那套宅子的那宅子雖然不大,但挨著朱雀大道,價錢可不便宜。”
李世民再次閉上了雙眼,臉上雖不見甚多表,可悉李世民的興本知道,這是圣上不高興了。
良久,李世民悠悠地問道,
“我記得那小子出生的時候我還抱過,灌了老張一頓酒,說著將來私底下那小子可以稱呼觀音婢為嫂嫂,連名字都是我取的。”
“張諾,一諾千金的諾啊朕的一諾千金,看來老張是看不到了啊,都怪朕啊”
興本這會兒不敢答話了,只是躬靜靜地站在一旁,哪怕車廂依舊搖晃,他的型卻不曾搖半分。
不多時,馬車已經快要到達皇宮側門延熹門,眼瞅著就要進宮了,李世民才開口說道,
“你稍后去私底下打個招呼,別讓人驚擾了張諾的生意,否則,朕讓他生死兩難”
說完,不待興本回答,李世民便直腰桿下了馬車,此時臉上再不見之前的慚愧,只留下一片肅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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