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十一到底是哪位大帝？”

    老者突如其來的問題讓中年人和顧白水都有些猝不及防，房間角落裏那趴伏在牆角上的神識悄悄的了一下。

    但即便這樣，屋子裏的兩位聖人似乎還是毫無察覺。

    姬家主中年人沉默了一會兒，聽著窗外的風雨聲，慢慢的瞇起了眼睛：“我這些年來調查了許多人族大帝的古籍和線索，絕大部分的大帝晚年都有蹤跡可尋，祂們似乎都選擇長眠於長生大帝坐鎮的大帝墓陵裏。”

    “帝與帝相伴而眠，共同鎮守著整個人族的氣運。”

    “但隻有三位大帝悄無聲息的消失在了人間，沒有留下任何痕跡。帝墓區裏唯獨沒有祂們的陵墓，也沒人知道祂們到底去了哪裏。”

    姬家主眼皮了，說道：“一位大帝稱白仙帝，一位大帝是青帝君，而這最後一位……號腐朽。”

    “腐朽？”

    老聖主瞳孔劇烈的收了一下，似乎對這個名字格外的敏。

    姬家主默默的點了點頭：“腐朽大帝，也稱不詳大帝，我尋遍了無數跡境，也沒有查找到祂在曆史上留下的痕跡。”

    搖老聖主很了解姬家主姬長生這個人，他是姬家曆史上唯一出旁係的掌權人，也是近幾代最年輕的世家聖人。

    在外人眼中，姬長生是一個儒雅隨和的溫和家主，也是在他的帶領下姬家才從原本的青黃不接，穩步繁盛到了中洲最強大的帝族世家。

    但隻有真正了解姬長生的人才知道，這位看上去風度翩翩的姬家主，從來都不是什麽溫和的保守派。

    甚至恰恰相反，這位率領姬家複興的中年家主，才是整個大陸上首屈一指的冒險主義者。

    是他力排眾議，將姬家天賦最耀眼的小公主送進了那暗無天日的忌墓陵裏。

    也是他獨自一個人常年在外，遊曆山川境，尋找著大陸上所有埋葬的古老。

    不過搖老聖主還是有些想不通：“既然你沒有查到任何有關腐朽大帝的線索，那你又是從何得知那位的名號的？”

    姬長生看著桌邊搖晃的火燭，詭異無言的笑了笑。

    “其實是從大帝區裏知道的。”

    神識微，燭火一凝。

    老聖主愕然的張了張：“你是說，你家的那個娃？”

    “我花費了那麽大的力氣，才把送進了大帝區裏，自然不是隻想要一個帝徒先生的名號。”

    姬長生麵無表說道：“大帝區裏埋葬著整個人族的，但除了守墓人一脈，誰也沒資格踏其中。在長生大帝歸去後，能隨意進出帝墓的便隻有祂那四個徒弟了。”

    老聖主的表有些驚疑不定，對姬長生問道：“你是想指染帝墓？”

    但出乎意料，中年人平靜的搖了搖頭：“長生大帝有四個弟子，大先生城府難測，二先生古怪跳，我並不覺得絮兒有什麽機會勝過他們，掌控大帝區。”

    “更何況大帝區裏還藏著一個從來都沒有過麵的三先生。”

    “三先生。”

    搖老聖主抬了抬眉頭，似乎也有些好奇：“這區三先生，又是何種人？”

    “不知道。”

    姬長生卻有些奇怪的皺了皺眉頭：“我家絮兒從來都不和我提的三師兄，我問師兄是什麽樣的人，也隻是說三師兄是個好人。”

    “好人？”老聖主愣了一下，然後輕笑了一聲：“這可不是什麽好的評價，好人不長命啊。”

    姬長生卻想了想，頗為平靜的說道：“我相信絮兒的判斷，三師兄或許真的是個好人，也或許……真的命不長。”

    窗外大雨傾盆而下，在角落的那縷神識依舊無人察覺。

    屋子裏兩個聖人又聊回了城裏的話題上。

    “你覺得李十一是後來的腐朽大帝？”搖老聖主問。

    姬長生點了點頭：“這至是我覺得最接近的答案。”

    搖老聖主眼皮了，又問道：“那你覺得李十一的墓陵到底是不是被埋在了城裏？”

    姬長生沒有直接回應，而是安靜了一會兒後別有深意的笑了一聲。

    “唯一被埋葬在大帝區之外的帝墓，如果不是因為這個，我們這麽多的老骨頭會不遠萬裏跑來這座老城？”

    “不會真有人以為，那人會有這麽大的麵子，讓人族半數聖人親自給送別吧？”

    “等死了，區外的唯一帝墓也就該浮出水麵了。”

    姬長生抬眼平靜的說道：“守墓人大先生遠在瑤池，二先生被拖在萬毒域，守墓人剩下的兩個徒弟都還在區之。”

    “既然他們都不在，那麽能否下墓奪得李十一的傳承，也就各憑本事了。”

    老聖主想明白了中年人的想法，問道：“所以你才把路子幽那小子帶來了城？”

    “是啊，畢竟下墓這件事，他比我們這些老家夥有經驗，而且他說自己對李十一那樣的人很悉。”

    “那樣的人？哪樣的人？”

    “曆史上那些很奇怪的人吧。”

    ……

    一縷神識從屋子裏麵悄無聲息的退了出來，但並沒有遠去。

    它順著風雨融了黑夜，靠近了隔壁的酒樓，然後潛了另一間屋子。

    這件屋子裏住著一個年輕的浪遊俠，不修邊幅，一隻腳踩在木椅上，左手拎著一隻右手翻看著桌子上的圖冊。

    圖冊上盡是一些袖翩翩的修仙子，容貌致絕，有清冷高傲的俠，也有妖眾的魔。

    浪遊俠看的津津有味，不是咂砸手掌上的油漬，頗為也頗為猥瑣的樣子。

    顧白水那縷神識躲在房梁上，看著下麵的那個遊俠思索了許久，才勉強辨別出來了這個人的份。

    韓飛城，正道三大魁首玉清宗上一輩的首席大弟子，以前被稱為正道大太子的絕世天驕。

    平日裏一本正經，不茍言笑，一副正人君子的樣子，頗正人士道推崇。

    但或許誰也不知道，這位正道大太子竟然會躲在一間小客棧裏，對著大陸上有名的仙子品頭論足。

    實在是讓人瞠目結舌，難以想象。

    顧白水悄無聲息的離開了這間屋子，如同一縷夜雨中的煙霧一樣飄向了其他的酒樓。

    中洲薑家皇族的新晉聖人，薑雲；

    聖地第二位太上長老，暮西山；

    東勝神州天福地之主，多寶道人；

    廟堂的老聖人、仙宮的副宮主、糧田穀的穀者……

    一尊尊在大陸上已經消聲覓跡的老聖人和那些新晉的年輕聖人都聚集在了這座老城裏。

    他們彼此互不相擾，保持著微妙的默契，像是藏在暗中的獵人一樣，在耐心等待著某個時機到來。

    這座被暴雨籠罩的城池裏，滿了一尊又一尊輩分駭人聽聞的聖人。

    聖人們攜風雨而來，齊聚城中。

    而顧白水這時候才意識到，自己已經為了無數尊大佛中間夾雜的一粒塵土。

    原本青銅鏡在手，天下之大無不可去。但現如今被一尊又一尊聖人重重包圍，他卻變了一個自投羅網的獵。

    好在沒人發現自己，自己的份也還無人知曉。

    不過就算退一萬步說，顧白水被那些城裏的聖人揪了出來，也不至於在所有人的眼皮子地下被一掌拍死。

    畢竟自己怎麽說也是長生大帝的第三位弟子，最多被暗地裏殺人奪寶罷了。

    ……應該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