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三聽說皇上賜李鶴鳴與林鈺的婚事後,第一反應便是靈雲山上那姻緣樹果然靈,自己和白蓁姑娘的好事說不定也近了。
今年俸祿一發,賞賜一領,加上他這些年林林總總存的錢,足夠他上下打點妥當,把人從教坊司贖出來了。
合計清楚人生大事,何三又盤算著該從荷包裏支多錢出來給李鶴鳴和林鈺送禮。
他想著想著,忽然想起有件關於林小姐的事,他一直沒來得及告訴自家指揮使。
他之前本想說來著,後來忙得腳不沾地,就把事兒給忘了。
不過既然現在兩人婚事已定,何三想著也不必再多此一舉告訴李鶴鳴。
但何三不知道,這事若他不說,李鶴鳴怕這輩子都不會有機會知曉。
那日在靈雲寺,李鶴鳴去見王月英時,林鈺梳洗更之後去看過何三口中百求百靈的姻緣樹。
那天雨霧朦朧,林鈺的傷也沒好,按理該靜靜在房中休息,等著和李鶴鳴一行人一道穩妥下山。
此番隨母親上山,不幸遇險,已在心裏留下深深霾。
估著自己今日下山後再不會來此地求神拜佛,便撐著傘小步挪去了那方種著姻緣樹的院子。
那樹的樹冠亭亭如華,掛滿了寫著心上人名姓的木牌子,遮天蔽日的確人心生敬畏。
除卻在宮中見過,林鈺還是第一次見這般偉岸的梧桐樹。
去時,院中隻有何三一人。他一立在雨中,背對虔誠地站在樹前,雙手合十,低頭對著樹神叨叨地念著什麽。
好似念上一念,這樹便能將他的意傳至天上紅鸞星的耳中。
林鈺沒想到這裏有人,怕自己出聲打擾何三,便撐著傘循著院牆往裏小步走。
腳步踏著雨聲,幾近無聲。但許是做錦衛的耳目皆敏銳,何三還是聽見了一走一停的緩慢腳步聲。
何三轉頭看來,見是林鈺,愣了一下,似覺得自己一個大男人被林鈺撞見拜姻緣太奇怪,獷的麵容上竟浮現出一抹紅。
林鈺見男人臉紅,意識到自己打攪到他,出一個歉意的笑:“抱歉,需要我回避一下嗎?”
“沒事,不用。”何三忙道。
因為自己沒讀過什麽書,何三一向不太會應對溫知禮的人,他撓了撓頭發,有些靦腆地道:“我已經求完了。”
林鈺淺淺笑了笑:“站在這樣大的雨裏求姻緣,想來你心中裝著的一定是位極好的姑娘。”
何三咧出一個笑:“是很好。”
他見林鈺一瘸一拐地往樹下走來,快步走近,出小臂橫在側:“您要是不介意,扶著我,我給您搭把力。”
林鈺將手搭上去:“多謝。”
何三扶著林鈺慢慢走到枝繁葉茂的梧桐樹下,樹幹下圍著一圈結實的木柵欄,林鈺扶著柵欄站穩後,何三才鬆開手。
他見林鈺沒帶侍,隨口問道:“林小姐您來這兒是來找鎮使嗎,還是也來求姻緣?若是來尋鎮使的話,您來得不巧,他剛走。”
林鈺聽見李鶴鳴方才也來了這兒,愣了一瞬,不過並沒多問。
想著徐青引曾說他心裏藏著個姑娘,想來他是來求與那姑娘的姻緣。
何三也沒說李鶴鳴到此是來求和林鈺的姻緣,他心裏還是覺得男人求姻緣這事兒有幾分臊臉,他自己丟人就行了,犯不著把自家大人帶上。
林鈺回道:“我不找李大人,隻是之前聽你將這樹說得神乎其神,我心生好奇,便想來看看。”
說著,抬高傘沿,站在樹下仰頭看去。
麵前的巨樹仿佛有攀天之高,滿滿一樹的姻緣牌藏在枝葉中,隨風雨輕晃,林鈺在心裏估算了算,起碼有半千之多。
大雨敲打著枝葉,風聲穿行之中,聲音悅耳,仿佛有人在低喃。
正看著,忽然,頭頂一枝椏忽然傳來一聲“哢嚓”的異響。
何三反應快,抬頭一看,隨即變了臉,喊道:“林小姐當心!”
他顧不得禮數,手一把抓著林鈺的手臂,將往後拽了一步。
下一刻,林鈺頭上那枝椏仿佛承不住重量,猛然斷裂,連帶著掛在上麵的十數張姻緣牌“劈裏啪啦”摔在了林鈺麵前。
何三扶著林鈺:“您沒事吧?”
林鈺驚魂未定,搖了搖頭:“多謝,我沒事。”
屋打盹的小沙彌聽見外麵的聲響,著急忙慌地撐著傘從禪房裏跑了出來。
他看見院中的狼藉,一邊喊著“阿彌陀佛”一邊將地上的姻緣牌一個個撿了起來。
昨夜斷斷續續下了一夜的雨,這裏的大多姻緣牌都已經被雨淋了,牌子上的紅繩也早在日月變換中褪去了鮮亮之。
但林鈺看見其中有一塊倒扣在地上的姻緣牌像是才掛上去不久,紅繩如新,木紋幹燥,隻在摔在地上時沾了些雨水。
何三也瞧見了這塊牌子,心道不會那麽巧吧,結果彎腰拾起來,翻過來一看,上麵赫然寫著“林鈺”兩個字。
他歎道:“還真是鎮使的牌子!”
林鈺聽見這話,偏頭朝何三手裏看了過去。
也想看看李鶴鳴心裏那位求而不得的姑娘究竟是什麽人。
李鶴鳴的字不凡,行雲流水,筆鋒鋒銳,是一手極好的字。然而林鈺瞧見牌子上寫著的名字後,卻實打實地愣住了。
有些不可置信地眨了眨眼,問何三:“這是李大人的牌子?”
何三瞧得出林鈺對李鶴鳴沒什麽意,眼下自己一時不小心說了,訕笑道:“是,鎮使才掛上去的。”
他說著,像是覺得這牌子不該由自己拿著,手就遞給了林鈺。
林鈺看著上麵自己的名字,下意識接了過來。
一旁的小沙彌撿起其餘姻緣牌,也顧不得木牌會不會打裳,將的牌子一腦抱在了懷裏。
他看了看自己抱著的牌子,又看了看林鈺手裏的牌子,歎了口氣:“可惜了。”
何三對李鶴鳴忠心耿耿,一聽這話不滿意了,手搭在刀柄上,氣勢洶洶地問:“小師傅這話何意?”
小沙彌並不怕他,耐心解釋道:“既是向上天求姻緣,牌子落了地,自是說明沒求,不了了。”
何三一皺眉:“再掛回去不就了。”
小沙彌搖頭,念念有詞道:“師父說過,掉下來的姻緣牌不能再掛回樹上,若掛回去便是強求天意了。”
何三反駁道:“我覺得你師父是怕掛太多死了樹,才和你這麽說。”
小沙彌聽罷似覺得有些道理,點了點頭:“好像師父也這麽說過。”
一大一小兩人說著話,一旁的林鈺蹙著眉,看了掌中燙手的牌子好一會兒,像是不知道要拿它該怎麽辦。
怎麽都沒想到李鶴鳴會在牌子上寫自己的名字。
林鈺吐了口氣,抬頭看了看附近幾樹枝,放下傘,手拉低就近的一低枝,把李鶴鳴的姻緣牌掛回了樹上。
何三見此愣了一下,不知道林鈺這是什麽意思,林鈺也沒解釋。
手撥了一下那張姻緣牌,見其不會再輕易掉下來,就與兩人道別,先一步執傘離開了。
林鈺其實也不知道自己為何會幫李鶴鳴將牌子掛回樹上,而不是給小和尚。
隻是隨心而,順手便掛回去了。
不過那時候還沒聽澤蘭說起李鶴鳴上教坊司找姑娘的事,不然非把李鶴鳴的姻緣牌扔火爐裏燒了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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