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吃酒開始,言尚都表現得進退有度,行事說話讓人如沐春風。他突然噴茶而出,嗆得自己連忙掩袖遮擋,讓同座的馮獻遇和韋樹都驚住了。
言尚邊咳邊道:“抱歉,是我失態了……”
馮獻遇探究地看著那麵容漲紅、狼狽不堪的言二郎,再看向韋樹,果然,韋樹這個年,神比之前更淡了。
韋樹道:“對方是丹公主,就讓言兄這般震驚麽?”
言尚咳嗽緩了。
他無奈地低頭看眼自己襟袖口被自己弄髒的茶漬,略有些心疼。畢竟今晚這名花宴下來至500文,而裳髒了,他回去又得換。
因為比起公主來,更關心錢,言尚重新麵對韋樹時,就鎮定了很多:“隻是覺得巨源你小小年紀,那位公主恐怕大了你很多……讓人很意外。”
他腦中不控製地想到了那位眉眼妍麗的郎。
確實很。
然而再……那位公主馬上就要過十九歲生辰了吧?韋樹看著才十四五歲大。
說一句老牛吃草,不算過分。
想到暮晚搖當初臨別時親自己那一場,言尚不懷疑自己是有什麽樣的病,會和韋樹一樣在某方麵討了丹公主的喜歡。
言尚睫微垂,觀察韋樹。因他年齡小,席上那幾人照顧他,並不讓他多吃酒。
是以到現在,除了從不酒的言尚,不管是離去更的劉文吉、還是如今趴在食案上的馮獻遇,都麵染紅,隻有韋樹依然清清泠泠,周氣質通幹淨。
韋樹掀眼向言尚看來,頓一刻後,聲音都輕了一分道:“你如何知道我與丹公主年齡相差大?你如何知道丹公主今年多大?莫非……你認識公主殿下?”
言尚麵不改,非常自然:“我一介平民,到哪裏認識公主殿下?不過是丹公主的名氣比較大,我聽說過而已。”
他的話說服了韋樹。
確實,陛下膝下隻有兩位公主,丹公主大名鼎鼎,不是別的原因,而是和親過。
和親後重回長安的公主,丹公主自然為人所矚目。天下人的眼睛,都盯著。
韋樹道:“……是我老師希我與殿下……但如何,尚未可知。和親本是為了大魏,如今回來亦被人說三道四。不管未來如何,現今,我是覺得殿下有些可憐。”
言尚默然。
半晌後道:“可憐談不上,這本該是為公主應當擔負的。但社稷江山被托付到一個子上,未免是天下男兒的恥辱。”
韋樹眼睛輕輕一亮,看向言尚,道:“言兄說得對。”
他道:“若有朝一日,你我同場,希這樣的事再不會發生了。”
言尚笑而不語,隻是再次倒茶,以茶代酒,起敬韋樹一杯。
馮獻遇在旁邊看戲看了半天,為這二人的思想境界悚然一驚。
這二人竟這般投緣,都從和親公主談到該如何當了……
這不是一個怪。
是兩個。
“你們在說什麽?”言尚與韋樹以茶代酒敬對方時,劉文吉回來坐回席上,奇怪地看這裏不同尋常的氣氛。
馮獻遇正要以一個閑聊的語氣解釋,言尚接了話頭,對劉文吉笑道:“沒什麽,我跟韋巨源聊一些新興酒令而已。”
言尚心知劉文吉有些傲慢,瞧不起攀附權貴之人,怕韋樹尚公主的事落到劉文吉耳中,劉文吉又來譏諷什麽。
他不聲地轉移了話題,韋樹看了他一眼沒說話,馮獻遇也是笑了笑,不加反駁。
晚風寒月,醉酒熏人。馮獻遇籠著袖子,哼著小調:今天認識的幾個小朋友,都很有些意思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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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晚搖這邊,公主府上迎來了一位哭喪著臉的客人,乃是晉王妃。
目前還活著的三位皇子中,晉王是最不起眼的那位,晉王妃自然也跟著了長安的小明。而且這位王妃乃是續弦,更加沒有地位。
其他王妃有各種玩樂、追捧,晉王妃左右看看,好像隻有剛回來長安的丹公主,大約能理解自己境。
晉王妃拉著丹公主抹淚了一個時辰:“……親三年,我都不能為我們殿下生下一兒半。妹妹,我相信你能理解我為人.妻,卻不能為人生兒育的苦……”
暮晚搖被逗笑了。
手支下,似笑非笑:“我怎麽就能理解了?難道我嫁過人,就一定能理解嫂嫂你想生兒育的心?”
晉王妃瞠目了一下。
道:“因為妹妹你也膝下無子……”
打簾在外麵的春華等侍麵麵相覷,心想這位王妃難怪不討長安人士的喜歡,怎麽說話呢?專踩他們殿下的痛麽?
他們殿下是嫁過人,但誰說嫁過人就一定想生孩子了?他們殿下可是恨不得閹了對方啊。
果然,侍們聽到自家公主涼涼的聲音:“抱歉哦,嫂嫂。我真的不理解你。我此生都沒有為誰生兒育的打算,但你若願意,我可以送你些人到我五哥床上,幫他生孩子。”
晉王妃:“……”
晉王妃淚落得更兇了,哽咽連連:“我不也是為了皇室子嗣嘛!妹妹你何必這樣人心?”
暮晚搖以為自己說得太過分了。
沒想到這位王妃說:“我這幾年送了不妾室去你五哥床上,可是我們府上就是沒有子嗣。我都懷疑、懷疑……”
暮晚搖也開始懷疑了。
好奇地小聲:“我五哥是不是不能生?有什麽病?”
晉王妃哭道:“奉醫看過說沒問題。然而我們王府就是沒有子嗣。”
沒有八卦可聽,暮晚搖煩了。
換個坐姿,閑閑地打個哈欠:“那我又不是送子觀音,你跟我說這些做什麽?”
晉王妃抬目,目閃爍而充滿希冀:“我聽說永壽寺的送子觀音非常靈驗,想請妹妹陪我一起去。”
暮晚搖拒絕:“你自己怎麽不去?”
晉王妃道:“我不想我們王府的事人盡皆知。妹妹與我一起去吧,我去求子,你去求姻緣!”
暮晚搖到底是被晉王妃的絮絮叨叨弄得很煩,左右也確實沒什麽事,便答應陪晉王妃去一趟永壽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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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日下午,言尚獨坐屋舍。外麵氣候冷,線黯淡。他在屋中秉燭寫書,厚厚的卷軸一層層堆如山,擺在案頭。
此年代的科考若想及第,除了正規考外,還可以將自己平時的詩文整理卷,由達顯貴做,向知貢舉等主試投牒自舉。
如此,主試可據考生的平日才學,決定最後績。
這種方式,稱為“行卷”。
劉文吉素來瞧不起這種方式,他從來不參與這種。
但言尚倒是自家知道自家事,無可無不可之下,他和馮獻遇對“行卷”都很有興趣。
二人約好了一起去某位相公(對宰相的尊稱)門下投卷,首要任務,便是能先拿出一份出眾的卷子。
言尚一整日窩在屋中,便是忙著整理舊文、修改舊文,加以匯集。
天外忽飄起一點兒雨,他起去關上門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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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晚搖陪晉王妃來永壽寺轉了沒一會兒就無趣了,晉王妃去虔誠拜佛,暮晚搖則想走人了。這時候,侍來說,韋樹來找了。
暮晚搖連忙抓住這個借口,從晉王妃邊躲走,說和韋樹去寺後的小竹林中說些話。
韋樹與暮晚搖在綠林幽幽中散步,說起行卷之事:“我已準備好了文卷,還殿下改日幫我推舉。”
暮晚搖“嗯”一聲。
他們考生自己是不能向主試推舉自己的,必須有達顯貴作保才行。
韋樹再問:“殿下可知道今年禮部派來主持考試的主試是哪位?”
暮晚搖微笑,正要答時,天上“滴答”一聲,一滴雨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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竹林生霧,剛下雨時,暮晚搖和韋樹就退出竹林。隻退出半途,雨便下大了,劈裏啪啦,撞擊聲重。
雨簾中,韋樹忽道:“殿下,我突然想起,我一個師兄便借住在永壽寺中。如今雨大,侍從們恐在前院躲雨,我們不妨找我師兄屋舍躲雨?”
暮晚搖斥:“這麽多廢話做什麽?帶路!”
韋樹麵突然一紅,低聲一句“得罪”,便拽住了暮晚搖的袖,帶著匆匆出竹林。
三繞五繞,出了林子隻見雨更大了,好在韋樹那位師兄就住在竹林旁邊。
韋樹拉著暮晚搖冒雨奔跑過去,暮晚搖站在廊下自己臉上、上的雨水,韋樹敲了敲門:“言兄!”
屋中沒有人答,卻一聲嘩然,好似什麽倒了的聲音。
韋樹一頓,一把推開了木門,再次道:“言兄,你可還好?”
一把溫和男聲過暮雨,從小山堆般的案上卷軸上響起:“還好。”
聽到這個聲音,站在韋樹後方整理容的暮晚搖約覺得耳。
心不在焉地一邊用手著在臉頰上的發,一邊向那案頭看去。
見那個本來跪在案頭低頭整理書籍的人,從層層書卷後,一點點站起來。
悠遠的長眉,漆黑溫潤的眼睛,高的鼻子,清秀的麵部廓……時間變慢,自下而上,他一點點地出秀逸眉眼,噙笑朱。
晴浦晚風寒,青山玉骨瘦。
雨聲劈裏啪啦敲著簷頂,竹葉瑟瑟被風吹搖,天地在一瞬間靜下。
冷雨繁,滴滴答答,蜿蜒的歲月如同河流,晚來幾個天寒?
站在屋舍門口廊階上,一陣涼風吹來,拭著烏發、裳的暮晚搖,猝不及防、目不轉睛,看到了言二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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