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後,賀鬆寧從薛清茵的院子走了出去。
小廝忙迎上來問:“大公子,現在去清風院?”
清風院是薛清荷的住。
賀鬆寧停頓了下,道:“去向母親請安。”
小廝愣了下,但也說不清哪裏不對,於是忙跟著賀鬆寧往薛夫人住的院子去了。
守在門口的婆子見了賀鬆寧,瞌睡頓時嚇醒了,忙道:“夫人已經睡下了,公子若有什麽事,不如明日再來吧。”
若是往日,賀鬆寧聽了這話就會回去歇息了,隻明日派人送些東西來給薛夫人。
畢竟沒有母子誼,他隻是在扮演一個合格的有禮的“兒子”的角罷了。
但今日,賀鬆寧聽了這話,突然品出了更多的意味。
……薛夫人不是真的睡下了。
隻是心中還有怨氣,但又不知道該怎麽麵對兒子,所以就打發他走。
賀鬆寧目閃爍了下,低聲道:“無妨,我隻在門外叩安便是。”
婆子聽見這句話,一下呆住了。
隨後才反應過來,滿臉笑意地領著賀鬆寧往裏走:“大公子實在一片純孝之心啊!”
往日賀鬆寧聽見這樣誇讚的話,心下什麽覺也沒有。
今日他才覺到有一分不適。
因為他知道自己從來沒有半點“孝心”。
賀鬆寧心下如何想,麵上卻是不顯。
跟著那婆子一路到了門前,便一擺,就地一跪。
下人們都驚了一跳,連忙道:“公子這是作什麽?”
往日賀鬆寧不曾跪過薛夫人。
畢竟薛夫人好哄得很,他手段又多。
薛夫人一旦生氣,要不了兩日就能哄好。
賀鬆寧自覺出不同,怎會跪薛夫人?
隻是今日跪下去,他一時覺得倒也沒那麽難。
他不曾見過生母的麵。
便當做如跪生母一樣了……
裏間的薛夫人聽見靜,匆匆走過來打開了門。
拉下臉道:“你這是作什麽?”隻見穿戴整齊,果然沒有睡。
“我犯了錯,白日裏有事要理,才沒能顧得上來向母親告罪。”賀鬆寧沉聲道。
薛夫人彎下腰想要去扶他,但又生生忍住了,問:“你真的知道自己錯了嗎?”
語氣裏都帶上了一哽咽。
賀鬆寧恍惚了一下,才接著道:“我知道。我先前總覺得清茵子頑劣,竟然沒了做兄長的耐心,忽視。以至於險些犯下大錯,害丟命。母親今日如何護,我以後便也會如何護……”
薛夫人的眼淚頓時奪眶而出。
再也忍不住,連忙抓住了賀鬆寧的胳膊將他拉起來:“行了行了,你心底知道就好了,別跪了。跪久了,等到下雨的時候,你膝蓋就會疼了。”
賀鬆寧一下又想起來,薛清茵說的那句“母親每逢雨時節,骨頭裏都疼”。
薛夫人招呼著他進了屋,命人去端甜湯。
“等等……換個別的吧。你妹妹才吃甜湯,你不吃這個。”薛夫人道。
薛夫人留了賀鬆寧在屋中說話,等喝完湯才放他走。
時辰一晚,自然也就不好再去探薛清荷。
賀鬆寧就這樣回了自己的住所。
清風院中。
丫鬟秋心等了不知道多久,最後垂頭喪氣地回到薛清荷麵前。
“今日大公子恐怕不會來了……”
薛清荷麵上失落之一閃而過。
秋心恨恨道:“一定是夫人不許他再來了!”
薛清荷想讓秋心不要胡說,但話到邊又咽下去了。因為想,除了這個原因,還能是因為什麽呢?
仰麵躺下去:“把燈熄了吧。”
秋心隻得應聲。
室很快就歸於了一片黑暗。
主仆二人的神籠在黑暗之中,都辨不清楚。
薛清茵這晚做了個夢,夢見賀鬆寧衝他微微一笑,然後突然咧開,出了一尖利猙獰的牙。
然後嚇得一頭紮宣王懷裏。
宣王惻惻地盯著,好家夥,比賀鬆寧還可怕!
這一覺睡得真不太舒坦。
不過好在薛夫人今日的心很好,吃早飯的時候,忙將到跟前來,了的耳朵,道:“今日得空,我帶你去城郊的莊子上,還有城幾個鋪子裏都轉一轉……”
這話一出,飯桌上的人都是一頓。
薛夫人轉過頭又問:“阿寧今日得空嗎?”“若得空的話,便陪著你妹妹一塊兒去。也好將你手底下的主事都引給認識認識。”
賀鬆寧眼皮一跳:“母親的意思是……”
薛夫人笑道:“還是你妹妹想得,這不是惦念著你讀書忙不過來嘛,就問我,是不是該想些法子好減輕你的負擔。可惜我娘家幾個侄兒也不怎麽爭氣……於是我想著,幹脆你妹妹去接手得了。年紀也不小了,萬萬不能再像從前那樣隻知道憨吃憨睡了!”
薛夫人這番話說得極為妥帖,半點不提是薛清茵主要的,為的就是避免兄妹起齟齬。
但薛清茵仍覺得瞬間上一涼。
賀鬆寧在看。
他目深沉地盯著看了片刻,然後就輕輕挪開了。
賀鬆寧應聲道:“今日恐怕不出空來,我靳祥跟著就是。平日鋪子裏有什麽事,都是先報到他那裏,再送到我這兒來。”
薛夫人笑了:“好,靳祥做過大掌櫃,做事一向伶俐。有他跟著,你妹妹上手也就容易許多。”
直到飯吃完,薛棟都沒有開口說什麽。
他說是家中所有事務都予薛夫人來管,那就確實不會再手。
賀鬆寧派人去傳那個靳祥的人。
薛夫人則回房去取賬冊等。
薛清茵便立在簷下乖乖等。
“清茵有幾分人看不明白了。”賀鬆寧的聲音驟然在耳邊響起。
嗓音低沉,帶著幾分玩味。
這你就記仇啦?
薛清茵回過頭,抬眸對上他,滿眼都寫著無辜。
道:“大哥這樣聰明,看不明白什麽?”
賀鬆寧抬手了的頭頂,卻沒有再說什麽。
變化是從什麽時候開始的呢?他想。
過去的薛清茵,就像是一隻秀的碗,碗裏裝了什麽,都明明白白地鋪陳開來。
現在的薛清茵,更像是細頸的瓷白的玉,一眼去,好似將裏頭的東西看分明了,但仔細看,卻又縈繞著霧。
有意思。
賀鬆寧卻不知道,此時薛清荷落在後頭,看著他“輕”地了薛清茵的頭。
一旁的丫鬟秋心都快把掌心掐爛了。
薛夫人竟然把那麽多產業都給大姑娘這樣的草包來管!
老爺居然也不管管!
就不怕薛家的產業敗了嗎?
眼下就連大公子也與重歸於好了……
他們是又兄妹深了……
那我們家姑娘呢?
難道我們又要過回從前的日子嗎?
秋心是真恨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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