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閔從回憶里回過神,見謝蘭臣已經重新批復起公文,顯然本沒把靺鞨王子的事放在心上,他便也就此揭過,又說起旁的:“還有一件事,自打咱們昨天在會同館安置下,崔祿就跑了個沒影,直到現在都沒回來,需不需要卑職找人悄悄跟上他?”
“不用,”謝蘭臣聲音懶懶的,“崔祿是母親的人,此次來神京為母親辦事,既然有意躲開我們,便是母親有事不想讓我知曉,那我就應該不知曉,這才是為人子的孝道。”
“可是……”
謝閔還想再說,卻被謝蘭臣打斷道:“我們這次不會在神京待上太久,你如果實在太閑,就拿著臨行前如夫人給的單子,照單采買去。同樣的東西,別忘了給母親也買一份。”
謝蘭臣此行來京,是加封禮的。
他被封嘉王的圣旨早已下達,但按照規矩,需得進京,當面皇帝加封,是為慶賀,亦為威懾。
謝蘭臣的加封禮就在三天后,所以才說不會在神京待太久。
而謝蘭臣口中的“如夫人”,是他的生母;“母親”則是正房嫡母,兩人一向不怎麼對付。
謝閔跟在謝蘭臣邊多年,對兩位夫人的脾也略有了解。
如夫人專華麗鮮艷的東西,聽說他們要來神京,便特意列出了一長串的單子,要他們采買,單子上也多是些富麗華貴的首飾或,而正夫人禮佛多年,食都很樸素。
雖然照著如夫人的單子,給正夫人買同樣的東西,是公平孝敬的意思,可這些東西必然是正夫人用不上的;而如夫人一向掐尖要強,見自己想要的東西,正夫人也有,必然也會心中郁憤不喜。
這些,嘉王真的沒想到嗎?
這個疑問只在謝閔腦海里興起了一瞬,便被他迅速了下去。
他原是謝家的旁支,算起來謝蘭臣還應該自己一聲堂兄,但謝蘭臣邊從來不缺堂兄弟,更何況一個不知道隔了幾支的旁支,可最后卻只有他留在了謝蘭臣邊。
不為別的,只因為他比旁人更懂得分寸,知道什麼話該問,什麼不該問。
他恭順地應了一聲,便退出屋子,準備采買事宜。
只可惜今日神京的天氣不好,早起天就沉沉的,剛過晌午,就淅瀝瀝地下起了小雨,謝閔的采買計劃不幸夭折。
永樂宮里,昭兒也因為小雨,不能出去踢球,只好抱著一只金虎貓在炕上玩。
那只金虎貓瞧著十分威豪,卻乖乖地窩在昭兒懷里,一不,近了才發現,竟不是只真貓,而是一只陶塑,卻栩栩如生,真到上毫畢現。
小孩子大多喜貓貓狗狗,魏姝卻怕昭兒年紀太小,不防備被貓狗咬傷,便只給他玩假的陶塑。
貓雖是假的,昭兒依然玩得興致,試圖拿自己最吃的馬蹄糕喂它,見它不吃,便自己多吃了半塊兒,當做替貓吃的。玩膩了他就趴在魏姝懷里歇一會兒,不哭也不鬧。
魏姝不知道別的一歲多的孩子是怎樣的,但的昭兒自小就很乖,也很讓人省心,只除了一直不會說話。好在太醫檢查他的嗓子沒問題,魏姝這才稍稍放下心。
魏姝陪著昭兒嬉鬧了一會兒,忽聽殿外宮人通報道:“周太傅求見。”
“快請進來。”魏姝神微,讓人先把昭兒抱了下去。
周太傅很快殿見禮:“老臣見過公主。”
“老師不必多禮。”魏姝扶周太傅起的時候,忽然聽見一聲極輕的嘆息。
心口驀地一沉,正常與周太傅寒暄后,便問起送去的壽禮周太傅喜不喜歡。
那是一方仿古的瓦硯,不算貴重,勝在雅趣。周太傅為人清正,太貴重的東西他反而不喜。
“公主有心了,臣十分喜。”周太傅答的卻有些心不在焉,反而忽然敘起舊來,“提起筆硯,倒讓臣想起為公主授課的時候,不知公主可還記得臣給公主上的第一堂課?”
魏姝道:“勉強還記得。”
魏姝五歲時,周太傅開始為授課。因為當時年歲小,前幾堂課周太傅并未直接講書,而是由淺深,先講了一些淺又有趣的道理,而第一堂課,講的是家與國。
魏姝說是勉強記得,實際看著周太傅,近乎完整地復述出了他當時在課堂上的話:“老師說,父母妻子田地房屋是為家,萬萬家則為國,先有國,再又有家,覆巢之下無完卵,故有匹夫以報國。”
聽著魏姝一字一句念出十幾年前的話,周太傅臉上出一懷念和不忍,但他還是又問道:“匹夫尚有報國之志,公主呢?”
他向魏姝了報之事:“萬一謝家真和契丹聯手,大安危矣,如今只有同靺鞨結盟,才能化解危機。靺鞨王子看中公主,也并非是人攛掇,而是王子確實鐘于公主,非公主不娶。如今大安的安危,全系在公主一人上。”
是的,他此次進宮,是為勸說魏姝主答應和親。
不是他不憐惜魏姝,而是不得不以大局為重。
他勸魏姝同意和親,也不是為討好元和帝,而是怕那些對帝位尤不死心之人,會借此生事,以元和帝嫁先帝之為由,引發。
眼下大安外有憂患,里無論如何也不能再起來。
他自認還算了解自己的學生,魏姝雖然驕縱,偶爾言行出格,但還是知理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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