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聿後站著一位滿頭白發的老頭，瞧穿著打扮，和斜在上的深棕藥匣，便知是位大夫，想來給太妃看病的。

太妃請咳了一聲，起隨大夫朝偏殿走去。

就太妃和皇帝離開的功夫，蕭韞從秦婈邊醒來。

秦婈了他的手心道：“醒了？”

剛醒，蕭韞還有點迷糊，半瞇著眼，點了點頭。

秦婈忍不住一笑，繼續同他道：“還困嗎？不然回暖閣接著睡？”

蕭韞搖頭，下意識地去看黑漆嵌螺翹頭案上的更。

申時快過去了。

他知道，又快走了。

蕭韞回頭看。

左眼眷、右眼不舍。

有時秦婈自己都覺得，母子間好似真有種旁人沒有的默契，就像現在，蕭韞只看一眼，都不用說話，便知道他在想什麼。

秦婈替他整理一下冠，道：“明日我還會來，嗯？”

秦婈與他四目相對，似乎在等他說話，蕭韞憋了好一會兒，努力道：“早點。”

也許是剛醒，也許是不練，這腔調確實不太標準，就像是箏樂彈錯了音。

秦婈能聽出來，蕭韞自然也能。

他耳朵微紅，目一沉，低頭攥住了拳頭。

秦婈沒糾正他，也沒出聲安他，只是用食指尖去他的小拳頭。

一下、一下，著著，他就松開了。

眼神也變得和。

他好似對秦婈每個作都沒有抵抗力。

蕭聿和太妃進屋時，剛好看到了這一幕。

日漸西行，橙紅的過支摘窗的隙灑進來，落在秦婈和蕭韞笑意盈盈的眉眼上。

他整個人就像是沒了呼吸一般。

他忍不住妄想，假如、假如、假如還活著，是不是也該是這樣的景？

這時，秦婈和蕭韞一齊回頭。

秦婈用指腹點了一下蕭韞的背後，悄聲道：“請安。”

蕭韞一步一步走到皇上面前，躬，行禮道：“父皇……萬安。”

蕭聿驚訝地挑了一下眉，旋即從鼻尖逸出一輕笑。

這才幾日的功夫，竟知道給他請安了。

孫太妃看著蕭韞努力賄賂他父皇的樣子，忍不住勾了勾角。

在看來，蕭韞這孩子雖然不開口說話，但卻非常聰明。

他很清楚的知道，只有這樣，秦人才能繼續留在他邊。

孫太妃看著眼前不是母子卻勝似母子的二人，不由在心裡歎：興許這兩位，還真是有母子緣分。

申時已過，秦婈頷首福禮道：“時候不早了，臣妾先行告退。”

蕭聿點了點頭，低低“嗯”了一聲。

秦婈走後，太妃用拍著捂住了，重重地咳了起來，眼瞧著，就浸了帕子。

蕭聿皺眉道：“太妃何必瞞著長寧呢？”

“陛下公務繁忙，日後也不必再費心了，我這子如何，我心裡頭知曉。”孫太妃攥了帕子，道：“我只有一事，想拜托陛下。”

蕭聿道：“太妃請說。”

孫太妃深吸一口氣，著嗓子道：“若我走後，長寧惹出什麼禍事來，懇請……懇請陛下，保一命。”

蕭璉妤是的兒，最是了解。

那樣閑不住的子，能在驪山別苑稱病三年不出，絕不會是口中那句“兒忘不了蘇淮安，此生不會再嫁”那般簡單。

蕭聿道：“朕就長寧一個妹妹，便是太妃不說，朕也會護著。”

站在一旁的蕭韞看著孫太妃角沾了，急急走過去，踮起腳，想用手去。

“沒事，我沒事的啊。”太妃安地拍了拍他的小手，道：“袁嬤嬤，帶大皇子去暖閣。”

袁嬤嬤應是，連忙將蕭韞抱起來。

蕭韞回過頭，一不地看著太妃，眼裡漸漸浮上了一抹水。

小小的孩子，他好像什麼都知道。

就像他知道母親什麼時候會走，他也知道太妃終究會離開。

看的孫太妃心裡一酸。

半晌後，孫太妃道：“今日說句僭越的話，陛下若是有心讓照看韞兒，那的位分，總是要升的。”

說起位分，那背後的說道便多了。

依大周的宮廷律法，后宮子若是想升位份，要麼得寵，要麼替皇家誕下子嗣，要麼是母家有功，像薛妃那樣，雖然沒寵，但這些年其父薛長柏抗擊瓦剌有功，就是皇帝看不上，也得給薛家留幾分薄面。

可秦婈的父親不過是掛虛職的太史令，本沒有爭功出頭的機會。

後者不行，那便只能是前者。

子嗣暫且不說，可總得有寵。

若是皇帝幸都沒幸過，寵從何來？

后宮是人吃人的地方，無母家傍，再無帝王寵，拿什麼照料皇子？

蕭聿默了半晌，沉聲道，“朕再想想吧。”

太妃看著蕭聿的背影，又歎了一口氣。

就近來這幾日，秦人往壽安宮跑，皇帝也跟著來，想必后宮已經了心。

后宮的人心，和天下人心都一樣，皆是是“民不患寡而患不均”。

三宮六院都無寵，那還好說，一切相安無事。

怕是怕，有人打破了這個局面。

——

薛妃請李妃到鹹福宮的闊月閣喝茶。

李妃聲道：“恭喜姐姐了。”

薛妃道：“有什麼好恭喜的？”

李妃道：“薛將軍此番迎擊倭寇立了功，這還不算喜事？”

薛妃放下了手中的杯盞，角湧起幾分譏諷。

薛家又立了功，那又如何？

他待可曾有過半點真心？

其實薛妃心底裡也承認，蕭聿雖然薄，但卻是個明君。

回想先帝在位時，宦得勢、外戚乾政，哪個宮的妃子一旦得寵，常常是一人得道犬升天，枕邊風一吹，兄弟親戚接連升。

楚家統領翰林、禮部、都察院等咽部門，屢屢偵伺和控制朝。

朝廷烏煙瘴氣，百姓民不聊生。

世家和皇權之間，早已是劍拔弩張。

所以薛家了世家裡唯一一個主放權的。

除去三年前，他哥在刑部大獄讓蘇淮安那個賊人跑了，這些年薛家究竟有何對不住他的？

當年蘇後得寵也就罷了，畢竟是立下赫赫戰功的蘇景北之，以薛家的功勳，確實無法抗衡。

但如今這位秦人，算怎麼回事？

就因為生的像？

李妃給薛妃倒了一杯茶，道：“何必生那麼大的火？”

薛妃看著李妃道：“妹妹也別太風淡雲輕，若你真的不在乎，三年前的時候，為何要哭著來同我說那件事？”

李妃握了杯盞。

清月走過來道：“娘娘，秦人到了。”

薛妃挽起鬢發，道：“帶過來。”

秦婈隨著清月來到闊月閣。

微微一怔，沒想到能在鹹福宮見到李苑。

三年前，那時的薛瀾怡也是心高氣傲，要比現在更為囂張，且是明目張膽的囂張，坤寧宮的事惹不起，但卻沒欺負這位李妃。

猶記得，薛妃為了刺激，總是在李苑承寵的隔日來坤寧宮與說話。

“皇后娘娘能否做主給臣妾換個院子？”

配合道：“鹹福宮何不好？”

薛妃歎氣道：“皇后娘娘您住在坤寧宮自然是不知曉，可鹹福宮毗鄰長春宮，李妃宮裡的靜，常吵得臣妾睡不著。”

說罷，又立馬補了一句，“是李妃，喜歡唱曲兒，您說陛下怎會忽然喜歡聽這些？”

那時怎麼回的？

其實心裡想的是：你要是覺得陛下喜歡聽曲，那你也去學啊？何必來我這說？難不你以為我這兒就歡迎你了？

但實際上，隻淡淡道：“陛下日理萬機，難得歇在后宮，若是實在嫌吵，你就來坤寧宮住。”

薛妃每每想挑撥和李苑的關系，都是敗興而歸。

薛妃一走，扶鶯就會道：“娘娘賢良淑德，便是太后都讚賞有加，薛妃還以為我們娘娘跟一樣？奴婢瞧就是整日裡吃不著葡萄說葡萄酸。”

每回聽了這話，都一笑置之。

真的賢良淑德嗎？

其實非也。

本就不是個賢良淑德的人。

人有的七六都有。

嫉妒、貪念、也有。

三妃宮後，曾在坤寧宮失手砸過一面鏡子，扶鶯連忙跑來看的手，說娘娘怎麼這樣不小心。

看著那些碎鏡中倒映著的無數個自己，怔了良久。

費盡心思去爭寵？

太累了。

不想。

再然後，便想通了。

夫妻之間做不到賢良淑德。

但是君臣可以。

三年了，很多事都不同了。

秦婈思緒回攏，躬道：“臣妾見過薛妃娘娘、李妃娘娘。”

李妃聲對道：“快快過來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