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茶房裡靜得嚇人,落針可聞。
瑤娘愣住了,但很快反應過來,忙轉過去。
有些手足無措地蹲在風爐前,機械地拿著一把扇對著爐口搧風,想讓銅壺裡的水滾得快一些。
晉王怎麼會出現在小樓,還是這種打扮?
瑤娘滿腦子都是這種想法,可同時心中卻有了一明悟,怪不得昨日玉燕會叮囑讓晚上別走,而今天……瑤娘依稀回憶起,之前外面似乎也響起一陣靜,不過那會兒正給小郡主餵,倒是沒有太過注意。
雖是待在小院裡,但瑤娘的消息還是比較靈通的。
這歸咎於小院裡的那幾個碎的婆子,瑤娘白日不用當差,免不了會到們私下裡說小話。而今天白日的時候,就聽見那幾個婆子說,留春館那邊真是其他人比不得,殿下自打回府,第一次上後院來,就是留宿在留春館。
這話自然是說的昨晚上,可昨晚上晉王卻是來了小樓。
突然想起小樓那從不讓人上去的二樓……
思索之間,水開了。壺口剛發出陣陣蜂鳴聲,冒著白煙的水從壺口壺蓋裡撲了出來。
竟是將壺中的水裝得太滿,所以一煮沸就溢了。
瑤娘手忙腳地站起來,想去提壺,卻被燙得回了手,只能轉去找抹布。這期間翻了旁邊桌上的茶盞和茶壺,發出一連串清脆而雜的響聲。
越是心裡慌,越是手忙腳,等好不容易將水壺從風爐上提下來,面前桌上已是一片狼藉。
瑤娘沮喪地看著這一切,簡直恨不得想找個地鑽進去。更不敢回頭,不敢想像晉王現在是一副什麼表,只能宛如鴕鳥也似想趕把茶泡好,然後離開。
晉王蹙著眉,盯著瑤娘背影看。
那日見這娘,沒這麼笨手笨腳的。晉王想起穆嬤嬤誇讚的的話,眼中染上了幾分冷。
穆嬤嬤既然不可能說謊,自然就是這娘故意如此。
晉王以為瑤娘是故意想引起他的注意。
晉王長在宮廷,份高貴,見多了各種費盡心機想博上位的人。
後宮裡的那些人為了邀寵,什麼樣的手段沒用過,什麼樣的奇技巧沒使過。有刻意展現自己出眾的容貌,曼妙的段,也有見此路不通,別出心裁利用出醜來引起注意力的。
他眼神近乎刻薄地盯著正朝他走來的人,梳著平凡刻板的髮髻,一只有那些老婆子才會穿的裳,渾上下包得實實。除了那半垂的臉蛋和修長的玉頸,倒是在暗裳的襯托下顯得格外的白。
像似剝了殼的蛋,在暈黃的燈下,仿若抹了一層,給人芳香可口的錯覺。
再看走路的姿勢,晃搖,哪怕遮著一層皮,以晉王的利目也不會忽視。
憑什麼?一個嫁了人,還生過孩子的婦人!
晉王心中厭惡更深,眉心蹙,同時從袖中掏出帕子,半掩著薄,著瑤娘的眼神也越發冷。
瑤娘十分侷促,更是被看得骨悚然,也顧不得是不是沒有規矩了,擱下茶盞,匆匆說了一句還得去看著小郡主就跑了。
倒是讓晉王愣在當場。
瑤娘一路心跳加速跑回東梢間,到了門前才放慢腳步。
推門進去,玉翠醒了,問上哪兒去了。瑤娘也沒藏,將去茶房喝水遇見晉王的事說了。
玉燕看著瑤娘,猶豫了一下,道:「這事蘇娘自己知道就,千萬別往外面傳,主子們做什麼都有他們自己的意思,切記勿犯口舌。」
瑤娘愣了一下,忙點點頭。
*
晉王喝完茶,便上了二樓。
他睡到半夜口,可這小樓裡卻並不若朝暉堂方便。福又睡著了,他並不是凡事都讓人侍候的子,才會自己去茶房裡倒茶。
卻萬萬沒想到竟會見那個娘。
晉王上了二樓還在想方才那個娘,他對此人印象是模糊不清的,因為對方總是喜歡低著頭。唯一印象深刻的就是白皙的皮,那雙紅紅的兔子眼,還有就是那日……
晉王不想起那日看到的形,石青的綾紗,其下是被大紅裹著的白皙……
幾乎是下意識的,晉王腦海裡突然出現之前在留春館裡發生的一切。
晉王出宮廷,自然知道許多人不可言說的邀寵手段,可他沒想到有一日竟有人會將這種手段用在他上。
只要一想到那白花花的一片,還有那往下低落的白,晉王就一陣陣作嘔升起,而這種心理變化也引起了生理反應。
晉王從袖中掏出帕子半掩著薄,努力地下不停往上翻湧的嘔,卻怎麼也不住……
福聽到靜,匆匆從外面走進來。
「殿下……」
一看晉王這樣,福還有什麼不明白的,看到旁邊案上放了一個茶盞。過去一是熱的,便端來奉給晉王,又急匆匆去擰了個涼帕子過來。
晉王將大半盞茶喝完,用帕子蓋在臉上敷了半晌,才住了那陣噁心。
福臉上滿是憂心,想到那胡側妃,不在心裡嘆,這又是何必呢。費了那麼大的功夫,毫無用武之地,還把殿下給噁心了。
「殿下,若不老奴去找劉良醫……」
晉王扯下帕子,抬眼看著他,眼神森冷,弄到最後福自己都說不下去了。
「老奴多言了。」
「下去。」
*
後半夜換了瑤娘休息,可並沒有睡踏實,一直睡不著,直到天快亮了的時候,才合了會兒眼。
再次醒來卻是覺有人進來了,王娘和玉翠來得極早,外面剛麻麻亮,兩人便來了。搭著手將小郡主房裡收拾了一遍,瑤娘便回了屋。
下臺階時,扭頭看了看後的小樓。
晨曦微,緻如畫的小樓宛如一個龐然大矗立在那裡,瑤娘想起二樓上的那個人,不知道他是不是走了。
換以前,瑤娘值了夜,最起碼要睡到下午才會起,可今日卻是回屋睡了一個時辰不到,就起來了。
也不知為何,就是睡不著。
睡不著,也沒事幹,瑤娘便去了小廚房。
整個小院最熱鬧的地方,自然就是小廚房了。這小廚房是另闢的,獨立於府裡大廚房之外,管著小院裡上上下下的吃食。
其中管廚房的是一個做莫婆子的,灶上手藝很好,專門管著小灶。
小廚房裡分大灶小灶,小灶指的是比較細一些的吃食,例如幾個娘以及穆嬤嬤玉翠們,就是吃小灶。大灶則是其他丫鬟婆子吃。
一進小廚房,正中就是個偌大的案臺,做以理菜食之用。靠牆邊正面有一排三個灶口,這是小灶的灶口,左面是管做大鍋飯的,右面則是燒水用的灶口。
瑤娘走進小廚房,廚房裡正熱鬧。
幾個婆子各司其職,另有兩個小丫頭正蹲在牆角擇菜,大家有說有笑的。見了瑤娘走進來,一個姓王的婆子笑著跟打招呼:「蘇娘怎生來這麼早,可是了?」
正在案臺前切菜的莫婆子,抬頭看向瑤娘,「若是了,灶上有早上剩下的包子。」
瑤娘忙搖了搖頭,有些不好意思的道:「我不是了,就是睡醒了沒事幹。」
大家理解地點點頭,其中一個婆子還去給搬了個凳子過來,並往手裡塞了一把茴香豆,「那就坐在這裡陪我們幾個老婆子說話。」
瑤娘沒有接,「謝謝大娘,不過這東西我不能吃。」
旁邊一個婆子道:「你這老王婆也是,蘇娘管著小郡主吃呢,哪能吃這種東西。」
王婆子也沒惱,笑著道:「倒是忘了這茬。」
瑤娘有些侷促:「我還是找點事幹吧,我去給香草們幫忙。」說著,便去了靠門右側的空地,那裡正蹲在兩個丫頭。
一個香草,一個香香,都是廚房裡的使丫頭。
「蘇娘你坐。」香草去拿了個小杌子遞給瑤娘,又對說:「哪能讓您給我們幫忙,就這麼點菜,我和香香一會兒就弄完了。」
在手邊的菜籃子裡拿出一旱黃瓜,到外面洗了洗,拿回來給瑤娘。
「可水靈了,您嘗嘗。」
瑤娘只能接了過去,擱在邊小口小口地吃,看著香草兩人擇菜。
大家先跟瑤娘說了幾句閒話,問了問小郡主夜裡睡得可香甜之類的,說著說著就繞到其他了。
大多都是府裡的一些雜事,例如哪個婆子和人拌了,哪個丫頭在主子跟前吃了掛落。這王府看似大,實則後宅也不過只佔了三分之一。大家抬頭不見低頭見,一些瑣碎小事免不了就你傳我傳你的。
「嘿,你們不知道,今兒我出門見留春館的玲兒丫頭和如歸軒的夢兒打起來了。」說話的是一個趙婆子的,只聽這話音,就知道這裡頭肯定有大戲。
一時間,大家的眼神都了過去,還有人忍不住讓趕說。
「能是什麼事,還不是為了些蒜皮的小事。大廚房將給留春館食盒拿錯給了如歸軒,如今留春館多大的風頭,殿下又在府裡,那玲兒也就格外的囂張,半道上將夢兒給攔下了,劈頭蓋臉給了對方兩掌。」
「嘖嘖,夢兒那丫頭長得水靈的,這兩掌下去那不小臉兒都打腫了。」
「可不是!那小臉兒又紅又紫,像個紫茄子,當場就腫了起來。我記得以前玲兒和夢兒就有嫌隙,據說夢兒沒跟那主子一樣,給留春館沒臉。胡側妃又是個脾氣大的,回來指定給玲兒掛落,這不新仇舊恨加一起,就對上了。」
玲兒和夢兒都是提膳丫頭,如今這晉王府裡,除了晉王所住的朝暉堂,晉王妃所住的思懿院,和小郡主的小院,其他各的膳食都是出自大廚房。胡側妃倒也曾提過想在留春館裡設個小廚房,可惜被晉王妃駁了回來,所以留春館和其他幾個院子一樣,都是從大廚房提膳用的。
「嘖嘖,這殿下一回府,留春館那邊就要出吆蛾子。等殿下離了府……」剩下的話沒說,但大家都知道什麼意思。
還不是仗著殿下的勢,顯擺自己得寵唄。
可人家有寵啊。
一提起這個,大家的眼不都變了,變得十分曖昧且有容。
「嘿,別說。就照留春館的勢頭,殿下前兒昨兒都宿在那兒,指不定思懿院那邊又會做出什麼……」說著說著,這人似乎突然意識到瑤娘的來歷,當即噤了聲。
幾個婆子忙互相做了個眼,把話題岔了開。
瑤娘豎著耳朵聽,心裡想的卻是上輩子旁人是不是也是這麼議論自己的。
同時,留意更多的卻是晉王連著兩個晚上都宿在留春館的事。可為何卻在小樓裡見到了晉王,難道那是假的晉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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