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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村間小道上行著一名年。
他一青夾,似乎長時間沒有見過太了,皮帶著羸弱的蒼白。板也是纖細瘦弱,神卻是淡定從容,明明一陋,這村間小道也多不平整,甚至還有牛屎屎之類的,卻偏偏讓他走出一種閑庭信步。
正值春耕之時,這會兒大家都忙著犁地呢,村里的路上幾乎見不到什麼人。偶爾有人家的婆娘在院子里做活計,遠遠瞅見路上行著的那人,都是定睛看了幾下,才認出此人是誰。
“狗子,這是上哪兒去啊?”
薛庭儴看向那與他說話的婦人,微笑道:“嬸兒,我隨便走走。”
本就是隨口一句話,這婦人也沒再與他多說,扭進屋拿東西,屋里的婆婆問:“老三媳婦,你方才跟誰說話?”
“薛連興家二房的狗子。嘿,娘你說也奇了,方才他打門前過,我竟是一時沒認出他來,總覺換了個人似的。”
婆婆不以為然:“能變什麼樣,又不能換皮囊,我記得那小子最近不是病了一場。”
媳婦道:“我瞧著莫不是打算去后山。”余慶村背后有一片山,村里有村民亡故都在那兒埋著,薛家的祖墳也在那里。
聽到這話,婆婆嘆道:“還別提,連興家老二可惜了,兩口子都走了,留個娃兒可憐喲。”
這不過是婆媳之間的閑話家常,而就在們說話的同時,薛庭儴已經帶著黑子進了后山。
后山就后山,余慶村背后的山。
此山無名,山勢也不高,但卻極深。反正到目前為止,還沒有哪個村民能從這片深山老林中走個來回,大多都是山外圍活。
薛家的祖墳就建在離村子不遠的一個小山包上,這個薛家可不止薛庭儴一家,而是整個薛姓氏族的祖輩們都在此葬著。
偌大一個山頭,正中的是族長一脈,往外擴散是各家分支,薛老爺子這一脈就在靠西南山腳的一地方。
二房兩口子因為都是英年早逝,薛青松又死于橫禍,所以葬在邊緣。
薛庭儴到了地方,就開始隨手拔著墳頭四周的草。
野草并不多,過年時剛清理過,他將這些草隨意收攏放在地上,順勢就在墳前坐了下來。
一片山土地,兩個小墳包,墳包前各自立著一塊很小青石碑,其上簡陋的寫了二房兩口子的名諱。
這碑還是當初招兒自己找人做了立下的。
時下有三種人死了不能立碑,橫死、夭折、無后。薛青松屬于橫死。
雖然大家里都不說,但自覺橫死之人死后都有怨氣,不利于祖墳風水,所以都不給立碑。也是想讓他忘了自己是誰,免得不懂事惹是生非。
但同時還有一種說法,沒有立碑死后就是孤魂野鬼,不了子孫后代的香火。
當初二房兩口子的喪事是薛家人辦的,他們默認按照老習俗來辦。那時薛庭儴還小,本不懂這些,可招兒懂。
和薛家人說了要立碑的事,卻遭到阻攔,薛家人番勸說。后來招兒也不跟人說了,自己拿錢找人做了這兩塊簡陋的碑,立在墳前。
等薛家人知道的時候已經晚了,總不能當著村里人的面把碑給拆了,只能渾就當做沒這事,畢竟彼時心里都還帶著愧。
而村里人見了這碑也是詫異,可轉念想想薛家老二是怎麼死的,都能理解。
因此薛青山還落了一個名,寧愿拼著壞了家里風水,也要給兄弟立碑,真是大仁大義,此事暫且不提。
腦海里轉著各種念頭,薛庭儴從懷里掏出一塊兒布,慢慢的拭著墓碑。
這上面的字還是他寫的,筆可見稚,到底還是能讓人分辨得清上面寫了什麼。
……
今日是鄭老爺子的忌日,鄭虎帶著兩個兒子來墳前祭拜。
鄉下人也沒有那麼多講究,只是準備了些饅頭酒之類的,父子仨在墳前燒完紙錢,這一場事就算罷。
鄭虎向來和老父深,難免心低落,就讓兩個兒子先回去,自己則坐在墳前一面著旱煙,一面和老爹說著話。
說了會兒,他站了起來,打算回去。
地里還有活兒等著干,鄭虎不想耽誤時間就打算抄近路,走過薛連興家祖墳附近的時候,他突然聽見有人在哭。
這附近的兩個山頭上都是墳,一邊是薛姓的,一邊是鄭姓人。這種不年不節的日子,不是像鄭虎這種逢了家中長輩忌日,可沒人會來這種地方。
尤其這里可能是葬得死人多,樹木也稠,有時候青天白日也都沉沉,這種形下聽見這種詭異的聲音,鄭虎被嚇得寒卓豎,也有些發。
到底也是活了幾十年,他凝神靜氣去聽,半晌才聽明白是個男娃子說話的聲音。
再去想這里是誰家的墳頭,他壯著膽子往近走了些,繞過一顆大樹,遠遠就瞧見一個穿青裳的年背對著坐在墳前。
旁邊還有一只甩著尾的大黑狗。
是薛連興家二房的狗子。
鄭虎這才松了口氣,那說話聲又細細傳他的耳中:“……爹,你說我該咋辦?大伯想送俊才哥去鎮上的學館,我以為我也能去……可大姑前幾日來家里,卻說讓我讓讓俊才哥,明明之前……”
年的聲音充滿了彷徨和無措,鄭虎沒想到會這種地方聽見薛家的私事。他驚詫得手里的旱煙掉了都沒自覺,直到他的腳被煙鍋砸了一下,才反應過來,匆忙撿起煙鍋就走了。
他并不知道,在他走后他眼里那個孤苦無依的年,就停下了自己的哭訴。
這幾日,薛庭儴一直冥思苦想,想找一個恰當的機會,不知怎麼就想起了鄭虎這個人。
鄭虎的爹鄭老爺子就是在春耕時死的,不是喜喪,而是意外。他是被自家的牛不小心到了田埂下摔死的。
田埂子本就沒多高,每年摔下田埂子的村民不計其數,就鄭老爺子倒霉的死了。當初這事在村里可是沸沸揚揚傳了一陣,所以薛庭儴記得格外清楚。
既然是當爹的忌日,做兒子的鄭虎定然會來上墳,而鄭虎慣是喜歡走近路,就一定會經過這一片,所以還有誰比他更合適。
最重要的是這余慶村看似不大,實則薛、鄭兩姓一直互別苗頭,鄭虎的大伯是里正,他知道了,鄭里正也就知道了。
薛庭儴并沒有多留,很快就帶著黑子原路回了家。
院子里依舊一片寂靜,他找了個杌子放在門前,靜靜地坐在那里曬著太,心里卻想著去了鎮上的招兒。
鄭虎一路疾步,連家都沒回,就往鄭里正家去了。
鄭里正是余慶村的里正,也是鄭氏一族的族長。家里的房子自然在余慶村是獨一份,若說能與之相比,也就是薛族長家的房子。
一水的青磚大瓦房,院墻也是用青磚砌的,最顯眼的就是正臉那座鄭氏的祠堂,不過這祠堂不到特定的時候是不會開的,那兩扇黑的桐木大門常年閉。
繞到側面,就是鄭里正家的院子。
院子極大,不同于別家牲口棚子、倉房、灶房等都是在前院,鄭里正家的前院就是個空的大院子,只院中種了兩棵梧桐樹。每逢村里有什麼大事的時候,這個院子總會麻麻的站滿了人。
迎臉是三間正房,左右是東西廂房,都是青磚黑瓦,格外氣派。
鄭虎到時,只有鄭里正和其婆娘田氏在家。
田氏一見侄兒來了,就打著招呼:“虎子,咋這時候來了?找你大伯有事?”
“哎,是有事。”
說著,鄭虎急匆匆就往屋里去了。田氏搖了搖頭,心想莫是真有什麼事,要知道鄭虎平時一向很穩重的。
鄭虎進去了就往東屋拐。
果然,他大伯鄭里正正盤膝坐在東屋大炕上旱煙。
“咋,急慌慌的。”
鄭虎在炕下的一個墩子上坐下,著氣,一時說不上話。
鄭里正六十多歲的模樣,容長臉,一雙不大不小的眼睛。從外表來看,不過是個普通的莊戶老漢,就是穿的裳也都是普普通通的。只有那不如山的鎮定,一看就是個久經人世故的。
他里含著煙兒,就將炕桌上的茶壺往前推了推,鄭虎也沒客氣,站起來就倒了一碗茶,咕嚕咕嚕灌了下去。
“伯,我跟你說,我今兒見一件事。”
“啥事?”
“今兒不是我爹忌日,我一大早就帶著……”
鄭虎說到一半,鄭里正就從炕上坐了起來,一副認真去聽的樣子。
一見大伯這樣,鄭虎就知道自己來對了,在聽到薛連興家二房獨子哭訴的那些話后,他就意識到這是一個機會,一個打薛姓人在余慶村里威的機會。
他說得更是詳細,幾乎一字一句重復,而鄭里正一面著旱煙,眼睛就瞇了起來。
招兒一直到下半晌才回來,回來的時候臉有些不太好。
薛庭儴看了看后的背簍,以前招兒每次回來,那背簍里總是裝得滿當當的,今兒卻一看就知道里面沒裝什麼了。
“怎麼了?”
招兒正在想心思,被小男人一問,愣了一下,才道:“沒啥,我從鎮上給你帶了包子,待會兒熱了給你吃。”
怎麼可能沒啥,明明就是有啥。
薛庭儴瞅了臉一眼,可既然不想多說,他也不想問。
招兒來回一趟鎮上,滿都是塵土,去灶房燒了水,提去浴房里洗澡。薛家專門有間屋子用來洗澡,在后院的菜地里。房子不大,三米見方,地上鋪著青石板,房角一有個下水口,洗澡水直接可以順著那個口,流進菜地里,
下裳,招兒拿著皂角在上著,心里卻是一陣愁緒上了心頭。
其實還真發生了些事,只是怕小男人會擔憂,才沒有說。
好不容易找的來錢的路子被人搶了。
搶的人不是別人,正是那個收做品后荷包繡鞋的繡坊老板。
其實招兒還算是比較聰明的,從這家繡坊老板那里買了碎布,但品卻并不是賣到這家,而是換了另一家。只是沒想到這兩家老板竟是親戚,也不知對方是怎麼知道的,等這趟再去了,對方竟是不愿再賣碎布。
不這家繡坊沒有碎布,這繡坊老板還命人把其他繡坊的碎布都買了。招兒還是跑了多家繡坊后,才知道這事。
已經做好自己出錢供小男人去鎮上讀書的打算,那清河學館問過了,每年束脩就得五兩銀子。其中因為很多學住的地方太遠,可選擇宿讀。若是宿讀的話,每月伙食、住宿等加再一起,另還需要一兩銀子左右。
招兒的心里是想薛庭儴宿讀的,覺得這薛家不是個讀書的好地方,家里破事太多,也就是說得準備六兩銀子,才能送小男人去學館。
原想著這生意做兩回就能湊夠銀子,誰曾想竟會發生這種事。
思緒之間,招兒已經洗好了澡,用帕子將頭發包起來,穿好裳,才回了屋子。
薛庭儴正坐在炕上看書,看得自是他僅有的那本《學瓊林》。見進來了,他抬頭看了一眼,道:“天還涼,趕把頭發干。”
聽到這話,招兒心里一暖。
這些日子小男人跟之前相比變了許多,這種變化自然是好的,所以明明心里發愁,還是忍不住出一個笑容。
爬上炕,從炕柜里往外拿布巾,薛庭儴就坐在邊上,免不了要側給讓一讓。經過之時,一夾雜著皂角的馨香味兒鉆他的鼻尖,他忍不住了鼻子,眼神就落在近在咫尺的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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