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8.間接接吻

立夏后日溫上漲, 臨近小滿，天氣越發悶熱。

公司大樓還沒有正式開空調，中午吃過飯，每個人都有些昏昏睡。

梁銳希趴在辦公桌上小憩, 聽著同事們懶洋洋的聊天聲, 卻夢見了那天下午和周琰盤坐在茶幾邊聊案子的景。

他們一起聽錄音, 一起討論案, 起初是周琰說得多，等他進狀態后，大都是他在發表意見, 周琰只偶爾引導兩句, 最后也由他執筆來寫訴訟方案。他寫時還有些忐忑，寫完后周琰看了一遍, 卻不吝夸獎他:“不寫得好的麼, 都沒什麼要改的地方。”

他不無得意:“嘿，就這麼小一個案子, 又沒什麼難度。”

“行啊, ”周琰笑看著他，“要是能順利拿到委托金，這個月生活費我就給你免了。”

還有這等好事？“那以后有這樣的活兒你可別忘了我, 我得爭取把‘房租’也免了……”拋出那句話后，他就心難耐地等著周琰的回應。

周琰像是說了什麼, 夾雜著耳邊傳來的聊天聲，他沒怎麼聽清，只盯著那張不斷開闔的淡, 迷迷糊糊地想, 難不周琰是想讓自己親他？是不是只要他親了, 就能一直在周琰家里住下去了？

……

上一陣燥熱，梁銳希清醒過來，睡出了一臉的汗。

他聽見貝卡立在窗邊抱怨公司的業:“室溫度都二十六度了，還不開空調？想不想讓人工作了？”

“人事已經去通過好幾次了吧？上周就要開的，說是壞了，讓人來修，也不知道修好沒有。”同組的同事們也都被熱得無心工作，上網看新聞的看新聞，聊天的聊天。

“今天是不是有雷雨？”

“嗯，難怪氣這麼低，這高層辦公樓只能開兩扇安全窗，還只有掌大的一條，悶死個人了。”

“要能全打開的話，這麼高的地方，不知道有多人會一時想不開從這兒跳下去呢……”

人們竊笑著，一邊吐槽著沉悶的環境、上漲的價和毫無變的工資，一邊卻又放任自己沉浸在這日復一日的狀態中，忍冬熬夏，懶得做出毫的改變。

梁銳希喝了口涼白開，起活了一下胳膊。左腳落地時他覺已經能力了，但護套還沒拆，因為悶熱，皮也有一點發。

他去洗手間洗了把臉，想起夢里的對話，心中又是一陣躁。

一轉眼，他已經在周琰家住了半個月了，說“房租”純粹是開玩笑，只是借住一陣子養傷，周琰不可能收他租金的。

五一假期復工后，周琰訂了個日程計劃，每天早早把他起來，先開車送他來公司上班，再回自己的律所工作。晚上不忙時周琰也會準時來接他，如果忙，梁銳希便自己個車回去。

半個月時間，他習慣了周琰給他準備早餐的日子，習慣了接送他上班的日子。晚上如果周琰有工作沒做完，他也會主幫忙，做完后一起玩游戲。周琰的輔助玩得也越來越好了，甚至都會指揮他往東還是往西了，他要是死了還要吐槽他兩句……

這樣的日常卻讓梁銳希無比，就像大一那年，他恨不得自己的腳好得慢一點，恨不得能在周琰家里一直住下去。

但周琰卻從來沒有主挽留過他，他也不好意思提，畢竟那是周琰的家，而他只是被收留照顧的人。

從洗手間出來，梁銳希上了人事馮姐。

馮姐見他走路還扶墻，忍不住道:“哎喲，小梁，腳還沒好啊？”

“快好了。”梁銳希道。

馮姐停下腳步，似乎并不打算只寒暄這一句，果然，下一秒就湊上來小聲打聽:“這兩天接送你上班的小伙子是誰啊？”

梁銳希愣了一下，視線飄忽道:“我以前大學同學。”

馮姐評價:“噫，這年頭大學同學能這麼熱心也罕見哦，我都看到好幾次了……”

梁銳希心跳有些加快，不知道馮姐想說什麼。

“我看那小伙子長得相貌也蠻好的，個頭高高的，他做什麼工作的，有朋友了沒有？”

“律師。”聽到最后一個問題，梁銳希子都繃了，“怎麼了。”

“我有個侄兒，今年碩士畢業，媽托我給找對象呢。你這個朋友要是還單，可以介紹一下啊，”馮姐熱心道，“剛畢業已經被海城銀行錄取了，條件也蠻不錯的。”

梁銳希心里莫名有些不爽，上卻笑道:“馮姐，我現在也單著呢，你怎麼不想著給我介紹？”

“你這長相還用得著我介紹？”馮姐笑嗔了他一眼，“但凡你說一聲，咱們公司那些單的姑娘哪個不想往你上撲，這不就是看你跟你前友剛分手，可能沒緩過來麼……”

梁銳希角搐，覺自己整個人又變綠的了。

“你那個同學自己買了車吧，房子有沒有啊？”

馮姐還在打聽，梁銳希心里頭卻是風吹草地好荒涼。

他知道對方剛剛那是客套話，海城的阿姨們都明著呢，他沒車沒房沒戶口，只是長得帥有什麼用？這年頭帥能當飯吃？

他沒往心里去，他只是為周琰到不服，因為對方剛剛那句對比的話他不順耳。

怎麼，他不需要人介紹，周琰就需要了？要不是當年被打了蕭芷男友的標簽，周琰堂堂法學系學生會主席，要才有才要貌有貌的，在f大的桃花能嗎？

“他有了，”梁銳希沉著臉，重申了一遍，“我同學已經有對象了。”

“好吧……”馮姐有些悻悻地離開了。

梁銳希一瘸一拐地往回走，心里暗想，靠，給周琰介紹朋友，想啥呢？！周琰都暗他六年了，就算介紹個嫦娥過來那家伙估計都不會眨一下眼睛！

這麼一嘆，梁銳希不免又反思起自己和周琰現在的關系。

周琰說等他，還說要他想清楚，可他都不知道自己到底該做點什麼。

兩人住一起半個月了，周琰對他沒有任何逾越之舉，明明喜歡他，每天躺在一張床上周琰都不他一下。搞得梁銳希現在都有點懷疑，到底是自己沒有魅力還是周琰真的不行，怎麼能做到喜歡了六年的對象手可及卻不起一邪念的？

真不怪他六年了都沒往深追究，當年周琰也是這樣，做再曖昧的作，都正直得像個不會對凡塵俗心的大和尚。

返回辦公室沒幾分鐘，頭頂就傳來“嗡”的一聲，大樓的中央空調總算是開了。

大伙兒一陣歡呼，覺接下來的半天都變得好熬起來。辦公室里的溫度在現代化電的大力運作下緩緩下降，梁銳希卻仍覺得中發堵，像是這雷雨尚未到來前的低時刻，一顆心在沉悶的空氣里不上不下得吊著，又像是人生的沙上了難以越過的瓶頸，掉一粒沙下來都艱難。

五點左右天就開始了，大家不安地瞅著窗外，生怕暴雨趕在下班前來臨。

周琰給梁銳希發消息說:“一會有暴雨，我開車來，路上可能會堵，你下了班不要自己去打車，也別跑，乖乖在公司等著。”

梁銳希回了個柴犬點頭的表包。

沒到六點，豆大的雨就下來了，把一群準備去趕地鐵的上班族全堵在了公司大樓里。就算是帶了傘的，見到這樣大的雨勢也不敢往外沖。

六點零五分，梁銳希接到周琰的電話:“我在你公司樓下了。”

他像個有家長提前來接的小孩，在一群人羨慕的目中，顛著腳從人群中出去，直奔那輛悉的車。

上了車，周琰又遞給他一杯茶。

“咦，還有茶！”梁銳希欣喜不已。

“剛見了個客戶，對方買的，我沒喝，給你留著了。”周琰笑看了他一眼，松開手剎上路。

大雨噼里啪啦地砸在擋風玻璃上，雨刮的頻率也已經打到最高，卻仍然只能勉強看到前方的路況。

四周車輛來去匆匆，車里頭兩個人卻不急不緩，周琰開得極慢，小心觀察著后視鏡和左右的行人，梁銳希將吸管-茶，也緩緩地先湊到了周琰邊。

周琰愣了一下，下雨天開車，他沒敢分神看他，下意識低頭喝了一口。

梁銳希又把茶拿回來，含住吸管時，覺像是在跟周琰間接接吻……

車的空間仿佛被施了魔法，在他們見到彼此的那一刻，世界就安靜了，時間的流速也開始變得緩慢。

“你今天忙麼？”梁銳希主找話題。

“忙，雅東出差回來了，接了好幾個案子，我手頭還有三個非訴的咨詢項目在做，律所人手都快不夠了，”周琰頓了頓，又說，“我今天跟雅東提起你，他還說想找機會見你一面。”

“見我？”梁銳希心中微，“為什麼？”

“可能是想知道我喜歡多年的家伙真人到底長什麼樣子吧。”周琰說。

“他知道我們……”

“知道。”周琰回答得很干脆。

梁銳希聞言既有些張，又有些失落。

他還記得當年他看完阮雅東那個辯論比賽視頻后生出的欽佩之，心中也把對方當了自己的偶像。現在偶像要見自己，他以什麼份去見？對方合伙人的潛在對象？

他一點也不覺得這樣的份值得驕傲，這一刻他突然又懊惱起當年沒過的司法考試，如果那時候就通過了，如今他也能以律師的份認識對方吧？

看著車外的瓢潑大雨，梁銳希又想起兩年前和周琰那次見面。

那天的天氣也和今天一樣，他見到周琰，覺心里頭自卑極了，對方看他的每一個眼神都像是對他一場審判，讓他為自己向現實的妥協到愧疚難安。

“周琰……”梁銳希把茶捧在手中，不自覺地問，“我當時說要放棄司考，你真的很憾麼？”

周琰認真開著車，回答說:“跟你大學四年，你差不多頭大半時間都在念叨以后想做律師，突然說不考了，不覺得憾？”

“那不是……生活所迫麼。”梁銳希低聲道。

遇到一個紅綠燈，周琰停下車，才看向他，仿佛意有所指地來了一句:“現在總不迫了，想再考也不是不行。”說完沒等梁銳希反應，又接著道，“但考不考司法，做不做律師，是你自己的決定，我作為你的朋友，不會來干涉你的人生。”

梁銳希偏過頭，那一刻他很想問，如果你是我男朋友呢？你會不會希我跟你做一樣的工作，在你需要的時候隨時為你提供幫助？

但他沒問出口，就被對方冷靜的眼神打了回來。

周琰說得沒錯，這該是他自己的決定。

不管是司法考試，還是要不要跟周琰在一起。

到了時洋廣場，外頭還在下雨，這樣回去就算打傘也會被淋得渾，周琰索帶著梁銳希在商場一層找了家簡餐廳吃晚飯。

剛點完單，就聽見后有人周琰的名字。

梁銳希扭過頭去，看見兩個悉的影，一個是他前不久才見過的章翰林，還有一個，正是當年那場辯論大賽視頻里的主角，阮雅東。

“喲，這麼巧。”阮雅東也是個材高挑的帥哥，但和梁銳希那種耀眼型的不一樣，他的五有些寡淡，還是單眼皮，乍一看不怎麼起眼，可一笑那整張臉都自信滿溢、神采飛揚。

“今天還跟阿琰說要見你呢，這就見著了，”他打量著梁銳希，又瞥向周琰，戲謔道，“確實帥，不愧是你們f大的校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