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3.兔頭拖鞋

梁銳希醒來時發現周琰已經不在家了，但給他留了條微信消息。

“我去律所了，你起了說一聲，電飯煲里溫著粥，記得吃。”發送時間是早上八點。

怎麼又去律所了？今天不是周日麼？

梁銳希回了對方一個“貓貓懶腰”的表，下了床去洗漱，在鏡子里了頭發，習慣地找啫喱水收拾自己頭頂翹起來的兩撮呆，低頭一看，才想起周琰不用這種花里胡哨的東西，只能沾水捋平了些。

洗漱完去廚房，打開電飯煲，果然見到一鍋香噴噴的粥，粥里似乎放了點兒蘿卜，梁銳希盛出來嘗了一口，兩眼一亮。

……這蘿卜，辣的！

他站在廚房里就呼啦呼啦喝了半碗，昨晚的湯不占胃，早起上了個廁所肚子就空了，此刻暖粥腹，味蕾綻放，梁銳希舒爽得都嘆一句，awsl……

他了幾個朋友，都沒會到過像這樣起來就熱粥喝的心日子。

哎，又忍不住慨了一番蕭芷妹子不懂珍惜。

吃過早飯，梁銳希隨手拿起周琰放在茶幾上的一本《刑事審判參考》，是最新一輯。書悉的文字躍眼簾，讓他心中為之一，但這涌的信息卻在心門外遭到了阻攔，像是有一層無形的屏障橫亙在大腦的信息接收系統和理之間，告訴他，別去想，別去看。

梁銳希很快把書合攏放了回去，掃了眼空無一人的客廳。

酒吧晚上才營業，平時周末白天，梁銳希大都是宅家里玩兩把王者排位，或是陪朋友出去看看電影。他上班那個公司朝九晚六，法務部員工很加班，剛工作前半年他心里惦記著司考，空了還會翻翻書，放棄后基本就沒再看過。

以前他沒覺得生活空虛，現在和朋友分了手，才發覺自己好像真有些無所事事。

不過，梁銳希并沒忘記自己來這兒的目的。

他打開手機，幾分鐘前周琰已經看見他發的表包，問他吃過飯沒有，梁銳希說吃了，又問周琰:“你律所在哪兒，我能過去找你嗎？”

就算周琰加班又咋地？他要去給他的哥們送溫暖。

周琰沒回，梁銳希自己上網搜了下“雅言律師事務所”，還真能查到，就在隔壁的時洋廣場。

等切回聊天界面，見周琰也發了詳細地址過來，并跟他確認:“你要現在來嗎？”

梁銳希:“[柴犬憨笑.jpg]”

周琰:“周末樓下進來要刷工作證，你到了給我打個電話，我下去接你。”

梁銳希說:“不用特地等我，我過去先兜一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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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銳希拾掇拾掇準備出門，穿鞋時不小心撞掉了鞋拔子，他拿起來掛好。知道周琰干凈，他又順手拿起拖鞋想放進鞋柜里去，不料拉開柜門就看見里面放著一雙兔頭拖鞋。

梁銳希愣了一下，取出來一看……

這不是他大一送給周琰的那雙絨拖鞋麼？

就是他天天跟周琰一張床睡那一陣，最開始周琰每天起來都黑著一張臉。想也是，都是發育正常的十八九歲青年，本來就嫌宿舍床不夠大，梁銳希還非跟他一塊兒，一整晚兩人都得側躺著，不是你抱著我就是我著你，梁銳希是暖和了舒服了，但周琰的睡眠質量肯定不如從前。

梁銳希縱是再沒心沒肺，也知道周琰在遷就自己，于是白蹭了幾晚的“人形暖爐”后，梁銳希就嚷嚷著說要給周琰送禮。

室友們知道后紛紛八卦，問他要送什麼，梁銳希沒，賣關子說要給周琰一個驚喜。

他花了三十幾塊錢在網上挑了雙絨拖鞋，等了六天快遞才到，也把一干室友的好奇心吊得老高。

那天晚上在食堂里吃過飯，周琰說要去學生會活策劃，梁銳希便獨自去校外快遞站取了包裹。回到宿舍，室友們先圍了上來想看個究竟。

他拆了外殼取出拖鞋，空氣有一瞬的凝固，接著所有人都大笑起來。

他住的325和326是對門，魏然他們聽見笑聲也都過來看熱鬧，一見那拖鞋就怪:“牛啊梁銳希，這你都敢買給周琰穿？”

“兔子拖鞋？這生穿的吧哈哈哈……”

“太壞了校草，你怕不是要被周琰打死！”

梁銳希也很懵:“我挑的明明是老虎啊，怎麼給我發兩只兔子？”

但那拖鞋還明顯是男生穿的型號，灰中帶，鞋頭的兔耳朵做得尤其靈，看著就像是兩只撲撲的大灰兔。

梁銳希趕拿出手機檢查了一下訂單，發現不是店家發錯，確實是他買錯了，下了單他沒仔細看，就這麼發過來了。

正想把拖鞋包回去，周琰回來了，男生們立即起哄道:“周琰！梁銳希給你買了雙卡哇伊的兔子拖鞋！”

“超級可，快來試試哈哈……”

周琰被他們推到人群中間，盯著地上的灰兔拖，面古怪地問梁銳希:“這就是你憋了一禮拜給我買的禮？”

梁銳希忙把兔子往自己懷里揣:“不是不是，我買錯了，我退了重買！”

“別啊，這不好的嘛！”大伙兒笑道。

“就是，將錯就錯了唄！”

“別枉費校草同學的一片心意啊班長！”又有人打趣周琰。

在起哄聲中，周琰像是被趕鴨子上架一樣，不得不了鞋，當著大家面把腳進了那兩只灰兔子里。

眾人再度狂笑，還有同學拿出手機對著周琰的腳拍照。

也怪周琰平時太正經了，一開學就是系分最高的新生代表，軍訓被公開表揚，輔導員提名他做班長時全班全票通過，不到半年就進了學生會書，還跟各年級的學生干部切往來……

相半年，大伙兒雖然都已經悉了，但私底下也很有人敢跟周琰開玩笑，現在有這樣的機會，他們可不得好好抓住，借機跟周琰拉近一下關系。

梁銳希蹲在地上，近距離看著周琰腳上的兔耳朵，也忍不住“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這拖鞋跟周琰的氣質實在太不搭了，太好笑了。

“你還笑！”周琰著嗓音訓斥他。

梁銳希趕繃住臉，沒敢去看周琰的表。

等大家笑過鬧過散了，梁銳希才找周琰解釋:“我真買錯了，本來想給你買老虎的，可能是那天下單的時候手，沒看清，拆了快遞才知道。你不想穿就還給我吧，我去退了，再給你買一雙新的。”

“這都能買錯……”周琰瞅著他，看起來仍有些惱，“你個傻子。”罵完又無奈地說了一句，“算了，就這樣吧。”

梁銳希原以為這鞋周琰不怎麼會穿，但沒想到，周琰之后每天回宿舍都穿著，還一臉淡定地走來走去，起先大家見了還開玩笑，看著看著也習慣了。

次年開春回來，周琰把那雙拖鞋曬了曬收起來，到了大二的冬天又拿了出來。

大二他已經是學生會副主席，有幾次要舉辦什麼學生活，他晚上在宿舍就直接拖著那雙兔頭拖鞋去樓下找新生干事代任務，把學弟們震得驚奇又不敢言。

不知什麼時候開始，周琰在學生會里就有了個“兔頭主席”的外號，之后但凡有新生進去，見到周琰后都會很奇怪:學長的頭發長得明明茂啊，為什麼“禿頭主席”……

梁銳希也是后來才知道，他送拖鞋的那天，正好是周琰的生日，所以這鞋自然被周琰當了他送的生日禮，一穿就是四年。

大三開春的時候，周琰還特地取出來洗過一次，把梁銳希得涕泗橫流，嘆這三十幾塊錢花得太值。

然而時隔七年，在周琰家的鞋柜里再次看見這雙鞋，梁銳希卻是震驚的。

經過多年的磋磨洗曬，兩只兔子早已經禿嚕皮了，也變了那種暗灰，周琰怎麼還藏著？這他媽還能穿嗎？

他打量了幾眼，結了，放回去時心中一陣微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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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洋廣場是一座商住建筑綜合，地面一層和地下是商場，有超市和常見的餐飲連鎖店，兩幢高層的雙子樓分別是商住區和辦公區，雅言律所就在辦公區的十二層a座。

梁銳希逛過去后在一樓買了兩杯茶，拎在手里晃著到了辦公區大廳，正拿出手機想給周琰發消息，就見一個穿藍襯衫的年輕人快步走向自己。

“請問您是梁先生嗎？”那人問。

“嗯，你是……”

“我章翰林，是雅言的律助，您我小章就好。”

梁銳希心說“哇”，都有律助了，周琰很有派頭嘛。

“周琰在忙？”他問。

“嗯，周律本來想親自下來的，但約的客戶來早了，他正接待，二十分鐘前就叮囑我下來等你。”

“我跟他說了不用特地等的，”梁銳希沒想到周琰周末還在見客戶，突然有點不好意思，他主開玩笑緩解焦慮，“你們大周末還加班，周琰給你開工資嗎？”

章翰林笑說:“今天確實沒人，就我跟他兩個，我今年七月才畢業，其實還不算正式工作，周末自愿過來跟著學長學習一下。”

“學長？”梁銳希愣道，“你是f大的？”

“不是，我是東法的，但我跟周律是高中校友，高中時參加過他和阮學長建立的金外法學辯論社，所以慕名而來。”

“……哦。”

電梯里，梁銳希發現章翰林正打量自己，忍不住清了下嗓子，自我介紹道:“我跟你們周律是f大同班同學，我倆是特好的朋友。”

“嗯，他剛跟我說過了，”章翰林低下頭，像是有點赧，“你們都是我的前輩，以后還請多多指教。”

梁銳希立刻認慫:“也談不上指教，嘿嘿，當年學的我可能都忘了。”

章翰林:“……”

十二層共有三家公司，雅言的辦公室在最角落，章翰林帶著梁銳希進去后，就指了指接待室的方向，梁銳希能聽見周琰和一個中年人在里面說話。

可能是團隊才組建不久，規模不大，區域就七八個辦公位，兩個獨立辦公室，包括接待室、會議室，都是用半的磨砂玻璃隔開。

接著章翰林又帶他到了周琰的辦公室，低聲道:“他讓你在這里等他。”

梁銳希“嗯”了一聲，想起什麼，取出一杯茶問章翰林:“你喝嗎？我就買了兩杯，反正他在忙，給一杯你喝吧。”

章翰林面一變，連連擺手:“不不不，一會兒你們倆喝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