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酉時過半,趙良輕聲問香珠:“茅公公似乎沒說皇上什麼時辰過來?”
香珠看了一眼外頭,幸好雨勢沒有更大。
“那倒沒有說,想來也不會太晚吧?”
要是太晚,皇上何必人來過說用晚膳呢?直接過來用宵夜了。
“我出去看看吧。”
香珠點頭:“也。你到安儀門那邊瞅一眼。”
趙良換了一雙鞋,撐了傘出去看靜。會寧宮左右都沒有別的宮院,白天覺得幽靜,晚上,又下雨,趙良覺得自己行走在荒郊野外一樣。
他走到安儀門的時候,守門的侍衛看見是他,十分的客氣。趙良甜,人也機靈,經常給他們塞點好。再說,不看僧面看佛面,趙良伺候的可是貴妃娘娘,他們可不想得罪會寧宮。
“趙公公何必冒雨出來?這天黑路也,真摔一跤,傷事小,耽誤了伺候貴妃娘娘那豈不罪過。”
趙良連忙說:“我就這麼點兒活計可忙了,真要躲懶了才是罪過。倒是尹侍衛、趙侍衛十分不容易,這大雨天的還要在這兒值守,若是等會兒雨更大,二位就早去值房避避雨歇一歇。”
大家都客套幾句,趙良在門下等了約一刻鐘,又往東走。
到了玉明門那里,他就不再走了,探頭朝東南邊看。雨夜里,有燈火也是影影綽綽的,等走近了發現是提著明瓦燈籠的巡衛,并不是駕進來。
既然上了,人家不得要問一句,不過對趙良也還是客氣。
趙良又往前走了幾步,又看見有燈籠。
這回應該是了吧?
他興沖沖的往前迎了幾步,心里都想好了,若是皇上問他怎麼在這兒,他就說是娘娘讓他出來迎候的,這也顯得娘娘對皇上有心嘛。
結果走了半截他發現不是。
來人坐著一乘輦轎,但不是皇上的八人抬明黃綢輦轎,僅僅是一頂綠輦轎,轎子左旁跟著是太監,右邊跟著的卻是兩個宮。
那不是李妃的太監和宮嗎?
那轎子里坐的就是李妃了?跑這兒做什麼?不是在養病嗎?
趙良看見了對方,但是因為趙良帶出來的燈籠已經熄了,來的那些人沒看見趙良。
他們也沒再往前走,轎子就在前面宮門可以擋雨的飛檐停下了。
停這兒做什麼?前不著村后不著店。
但趙良隨即就明白過來了。他在這座門邊等,對方在那座門邊等,等的都是同一個人吶!
好啊!
趙良心頭火頓時躥起來了。
李妃肯定是打探到皇上晚上會來后宮的消息,跑到這兒來截胡了!
真是想的!還送鏡子給陳妃?自己才正該拿鏡子好好照照自己那一副臉,別說皇上不樂意見,趙良都哪怕是太監,都覺得李妃這樣的得敬而遠之。上那瘋勁兒說不定什麼時候就發作了,一般人誰消得了。
趙良有點后悔沒多帶兩個人出來,他也打定主意,不能讓李妃占了這便宜去。皇上一個月來后宮就那麼寥寥幾次,錯過了這次誰知道下次是什麼時候呢?
也不知道是不是李妃來得巧,他們來了沒多大功夫,雨中就傳來了不一樣的響。
東南方向又有一行人過來,一看那氣勢就不一般。
皇上來了。
趙良本來想搶先一步迎上去,但又停住了腳步。
他停下了,對面的人沒有停,李妃在轎中聽了太監的傳話,已經掀開轎簾下轎了,宮趕給撐起傘。
燈籠照亮了李妃一妝扮,穿著新月領繡蝴蝶花的宮裝,一條石榴紅,發間簪著長流蘇步搖,雖然離得遠,趙良還是能看出涂著大紅的脂,遠遠看著都很濃艷的。
自稱有病,還打扮得這麼花枝招展的。
輦行進很快,李妃趕朝前迎上去。
輦前的侍衛喝問:“什麼人?”
太監趕回了句:“是承慶殿李妃娘娘。”
李妃自己仰起頭朝輦喚:“皇上,妾恭迎皇上。”
輦停了下來,轎簾掀開一線,皇上聲音在雨里聽起來不大清晰。
“李妃怎麼來這里?”
“妾,妾特來迎接皇上,皇上已經足足三個月未曾見妾一面了。妾聽說皇上連日政務勞,憂心不已,有好幾日病的起不來……今日妾覺得上好些,讓人置辦了一桌菜,都是皇上素日吃的,還請皇上賞臉,到承慶殿去略坐一坐吧?”
果然是來截胡的,好不要臉!
這會兒趙良都明白了,李妃一定是讓人盯著他們會寧宮,今天茅太監去提前傳話,這也不是什麼的事,李妃就趕打扮起來,冒著雨過來堵半路上,要把皇上截到承慶殿去。
皇上可千萬別上的當!
趙良趕往前兩步,先行禮再說話:“皇上,奴婢是會寧宮太監趙良,貴妃娘娘差奴婢出來迎候皇上。”
李妃扭過頭來,死死的盯了趙良一眼。
趙良一點兒沒怕。
笑話,比李妃更惡毒的眼神他也見過,這算什麼?
不過李妃這麼一瞪眼,讓趙良覺得李妃瘋瘋癲癲的傳言未必沒有據。
不過趙良也有那麼一不確定。
皇上是要去會寧宮的,李妃突然冒出來,萬一皇上念著舊被李妃打了,改了主意要去承慶殿,那可如何是好?他趙良一個小小的太監,他也不能攔著皇上說不去啊。
“朕改日去看你。時候不早了,下雨天也涼,你也早些回去。”皇上又吩咐邊的人:“好生送李妃回去。”
趙良心花怒放!皇上真是個明白人!
李妃這樣的人,就不該搭理,早送走早好。
但李妃不想起,忽然往前一撲,抓住了皇上的轎簾:“皇上,皇上別走。妾從十七歲起到了皇上邊,一心一意的伺候皇上。妾是無能,沒保住孩子,可是妾對皇上的心意天地可鑒。那年皇上要去皇陵的時候,妾是想要跟皇上一起走的,妾愿意跟皇上同甘共苦,皇上一定要相信妾啊。”
趙良心里咯噔一沉。
皇上在登基前曾經在皇陵待過幾年,那是因為其他皇子的陷害,不過現在這事兒大家都不再提了。畢竟皇上那幾年了許多罪,一定不愿意別人再提起。
李妃就這麼大大咧咧說出來,趙良離這麼近還聽的這麼清楚,皇上可別因此怒,連趙良也一并發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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