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怡定住腳，余眼看著其他宮人從邊退出書房，最后聽到了一聲房門閉合的輕響。

搜腸刮肚地思索了一遍自己有沒有什麼地方得罪過太子——昨天晚膳那會兒，懟過太子一回！

可那嚴格來說應該也不算懟，雖然沒順應太子的意思承認自己在勾引他，但也只是有理有據地把的道理說清楚了而已。太子這麼大個人了，又讀過那麼多書，不至于稚到連這點兒事都要記仇吧？

除此之外，楚怡想不到別的了。

和太子總共也沒見過幾面，能有多機會給他留下壞印象啊？m.166xs.cc

于是楚怡默默在心里深緩了一口氣，跟自己說沒事，他是因為你家里的事不待見你的，不是你的錯。

太子在這時站起了，踱了兩步，停在面前，悠然地倚住了桌子。

然后他語氣很誠懇地表示：“你長得倒著實很。”

“多、多謝殿下……？”楚怡謝恩的聲音虛得可以。這個時候，覺得太子的夸獎比破口大罵更瘆人。

沈晰抱臂打量著：“你覺得你大哥楚，是個什麼樣的人？”

“？”楚怡懵了一剎，鎖著眉頭思索起來，然后實在道，“厲害的！”

說的是事實，雖然穿越過來剛半年，跟那個所謂的大哥也不過見了幾面家就被抄了，但這是發自肺腑的評價。

但太子的眉頭鎖了起來，顯然，他沒想從里聽到這樣簡單暴的褒義型答案。

楚怡在他不快的神中噎了一下，可接下來，還是只能繼續照實說。

——拐彎抹角不在行啊，揚先抑的高端話也玩不來！

楚怡低下頭道：“大哥在外求學多年，直至家中落罪前夕才回家。他在文人學子間的朋友多，父親想讓他拉攏讀書人寫文章給朝廷，保一保楚家……可他不肯，他說家中沒犯過的罪，他可以一條條據實寫下來，為家中冤，但每一條家中犯過的罪，都是家中活該，敢做就要敢當。”

“后來……”楚怡說到這兒，輕吸了口氣，“后來父親對大哥大打出手，大哥當時也急了，出去喝了酒，第二天就慫恿學子們一齊揭楚家在科舉上借權行舞弊之事的的罪狀……”

沈晰眉間跳了一下：“那不是楚家以退為進之舉？”

幾乎人人都以為，楚家這樣是為讓朝廷放這個嫡長子一馬。

眼前的人兒頓時向他，展了一臉的意外：“不是啊！”

接著又旋即意識到了失禮，低下頭繼續道：“奴婢知道……父親實在不是什麼好人，千百年后被立個石像遭后人唾罵都不稀奇。但是殿下，您不能因為奴婢的父親不是好人，就覺得楚家人人都不是好人啊。”

沈晰當然聽得懂這話是什麼意思，但或許是因為有話直說讓他覺得實在痛快的緣故，他的心意外的很好。

他淡笑著看了看：“你覺得孤是因為你家中的事，對你存有偏見？”

“……”楚怡短暫地僵了一秒，然后真實地點了點頭。

——拜托，你要是對我沒偏見，至于看我摔個跟頭都覺得我在勾引你嗎？

太子深緩了一息，又活了一下脖子，輕聲笑道：“好，這個孤承認。你那個父親，買賣、行賄賄的事都做了，孤為儲君，覺得父皇留他全尸實在是便宜他了。”

“……”楚怡無言以對。雖然對這個“父親”沒什麼，也覺得太子的話很有道理，但父關系畢竟還放在這兒，總不能拍手好吧？

可接下來太子又說：“可你就對孤沒有偏見麼？”

“……？”楚怡懵然，“奴婢怎麼敢。”

太子一聲不屑的輕笑。

楚怡更懵了，認真想了想，又說：“奴婢……前天才見過殿下，昨天頭一天當差，何時對殿下存有偏見了？”

太子面上的不屑中有那麼三兩分轉了不耐，笑眼也微瞇起來，冷涔涔地脧著：“你大哥說得對——敢做就要敢當。”

“……”楚怡的聲音噎在了嚨里。聽出來了，太子這是認定做過壞事，可是真的不清楚自己究竟做了什麼壞事。

啞了一啞：“奴婢敢當……但凡是奴婢做過的，奴婢都敢當！但求殿下明示！”

“好，有膽識。”太子饒有興味地點了下頭。

而后他轉過，回到桌前坐了下來。

楚怡忽地遍都冒出了一種要被審判的錯覺，束手束腳地等著他發話。

他復又目不轉睛地打量了好一會兒，風輕云淡地吐出了一句話：“男人，都是用下半思考的？”

——一語既出，楚怡撲通就跪下了！

驚得臉煞白，背后滲出了一層細的汗，腦海中猶如過彈幕般劃過了好多句：完蛋了！大不敬啊！他怎麼聽見了！

頭頂上又砸下來一句輕飄的笑：“怎麼樣，是不是你說的？”

問完，他就悠哉地抱臂倚向了靠背，等著否認。

反正，他還有人證呢——他邊的張濟才、跟親近的云詩，都是人證。

否認了才有趣呢。

楚怡到背后的冷汗散去一陣又沁出一陣，心跳得像是隨時能從中剝離出來。

過了好一會兒，才強自沉住氣：“是……是奴婢說的。”

……？竟然認了？

沈晰意外著，又說：“要殺要剮，悉聽尊便……”

“哦，那不至于。”他咂了聲，楚怡心頭驟然一松，聽見他斟酌著續說，“孤給你兩條路吧。”

楚怡的后背再度沁起了汗來。

“第一，你去外面跪著，想想怎麼跟孤解釋這件事。把孤說通了，孤就放過你。”

不是很善于大大方方的講道理麼？他很好奇這件事能說出些什麼。

楚怡思忖了一下，覺得這有點難，便戰栗著問：“第二……第二呢？”

“第二。”太子子前傾，湊在桌前視向，“你什麼也不用解釋，孤把這個罪名給你坐實——今晚就讓你看看什麼用下半思考的。”

我靠……

楚怡面煞白的癱坐在了地上，心說太子殿下您可真是睚眥必報。

而后哭喪著臉磕了個頭，呢喃著說了句“奴婢選一”，便向屋外退去。

之后將近一刻工夫里，楚怡心里都在揶揄：太子怎麼這麼閑？竟然有工夫跟一個小妾侍這樣置氣？他就不能抬抬手放過，好好忙他的正事嗎？

但很快就發現了，他并沒有耽誤正事……

在外面跪著，他在里頭可沒干等。折子一會兒送出來一本，書一會兒送進去一冊，的事對他來說大概頂多算調劑一下心。

楚怡無語凝噎地繼續跪著，心中矛盾地思量究竟該說點什麼。

——思路無非兩個，一是認錯道歉，說自己錯了；二是解釋自己當時為什麼這麼說，有什麼想法。

說起來，好像是第一個比較安全，畢竟第二個涉及的“想法”……誰知太子聽完會不會更討厭，直接把給砍了？

可其實，第一個也很難。就憑太子這上綱上線的脾氣，認錯的措辭如果沒把能他哄舒服，估計還是過不了這關。

就這樣，足足又過了一刻，楚怡才掙扎著拿了個主意。

可腦子清楚了，卻不配合。剛一用勁兒，就被上的酸麻墜得又跪了回去，連帶著發出一聲輕。

屋中，沈晰寫字的手頓了一下，下意識地瞧了眼窗外：“是不是楚氏要進來？去扶一把。”

他心里想著，楚氏那個小板，昨天多站了一會兒都不行，跪了兩刻肯定不好過。

張濟才揮手示意手下出去扶人，心里頭腹誹著：殿下，您還說不喜歡楚氏？

很快，楚怡就被扶進了屋。

太子怡然自得地吹著茶上的熱氣，一乜：“坐吧。”

宦又扶著坐去了旁邊。

沈晰擺擺手，再度讓旁的宦都退出了屋門，楚怡坐在那兒，倒是不那麼難了，但在沈晰的注視下覺如芒刺被。

沈晰淡看著張到手指直上襖的一邊，笑了聲：“說吧，孤聽著。”

“殿下，奴婢那麼說……是有原因的！”楚怡最終選擇了有點危險的那種方式。

太子點點頭，表示你繼續說。

“云詩和奴婢從進東宮起就要好，看到云詩侍奉過殿下卻還是沒有名分，奴婢替擔心著急。而、而且……”楚怡強沉住氣，“殿下您說，若是您自家的姐妹和誰同床共枕過卻沒有名分，您會怎麼看……”

太子的面明顯地一分分沉了下去，楚怡觀察著他，聲音也跟著發虛：“您也會生氣、會覺得對方不是什麼好人吧……”

話音落下的同時，他冷冷地開了口：“誰給你的膽子，還敢議論公主們？”

“奴婢怎麼是議論公主們！”楚怡被他這杠般的扣帽子方式激火了，后牙一咬，又著自己低下頭去，“奴婢只是舉個例子，對事不對人。請殿下明鑒。”

嗤，看這副不服不忿的樣子！

太子鼻中輕哼，楚怡一咬下，目直直地按在了地上。

他若要追究對男人們“地圖炮”，那沒二話立刻認錯。可看方才的語境，他在意的分明是對他不敬，那能說的就這麼多了，坦坦，有理有據，對得起良心！

“行。”太子邊點頭邊笑著，但分明是切著齒笑的。

切齒的勁兒過去后，他揚音道：“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