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哭完,又有人道:“墨義也就算了,難起來大家都難;這一回詩賦題目普普通通,想要寫出彩,卻又難如通天,話都讓前人寫遍了;最後那篇策問,居然考延州戰事,我絞盡腦,半日都想不出來該如何著手,後來見時間不夠,索連草稿都不打了,結果竟還是鼓響了都未能寫完,匆匆結了個尾……唉……”
幾人說著說著,便對起題目來,結果發現許多生僻考點,各人各辭,都無法確定答案。
便有人道:“考完便罷,想這些作甚,明日還有清鳴院要考,不要影響了心,搞得伺候都無法正常應考。”
一羣人頓時沒了音,抱著杯子喝起茶來,又去催店家趕上菜。
季清菱豎著耳朵聽了好一會,只覺得那些個題目,均不是很難,尤其聽到策問以延州爲題,短短盞茶功夫,心中已經有了文章的腹稿。想了想,覺得以顧延章的能力,這些題目應當不難,卻又擔心他初次應考,總有生之。正擔憂間,只聽秋月站起來,幾步衝出去,對著外頭喊道:“爺!”
季清菱連忙朝外看去,果然顧延章正在離此不遠,他聽得聲音,便往這邊,見到自己之後,臉上的倦意似乎在一瞬間就冰雪消融一般,浮現出了明朗的笑容,快步走進了茶鋪之。
“不是說讓你在家裡等著嗎?怎麼跑出來了?”
顧延章上抱怨,卻又捨不得說重話,被季清菱左一筷子菜,又一筷子,很快把給堵上了。
“今天肯定沒吃好,又沒胃口,先喝點白粥墊墊肚子,也不要一時吃太多,咱們回家還有宵夜。”笑著道,毫不提今日考試的況,也不問任何話。
顧延章知心意,見此大庭廣衆,四是人,也不多說話,只安靜把桌上粥水喝了三大碗,又將各小碟子菜餚吃了大半。
晚間回家,季清菱便不讓他再看書寫字,秋月燒了一大桶熱熱的水,讓他先泡過足,出了一大汗,這纔給他去洗澡。
顧延章本不覺得自己很累,泡過腳之後,乏意竟一陣一陣涌了上來,等洗過澡,更是隻來得及乾頭髮,就倒頭睡去。
次日醒來已是寅時三刻,顧延章梳洗完畢,便見堂中擺了一桌子小菜,一碟子炊餅、燒餅、包子等,另有豆漿、粥水,季清菱則手握一卷書,邊看邊等著他出來。
他不敢吃太多粥水,只伴著送了一個炊餅,兩個包子,吃個七分飽,便出門而去。季清菱早收拾好了東西跟在後頭,他見甩不開,索也不多話了,卻是嚇唬道:“今晚不許出來接我了,昨兒天都黑了,我帶著你一個小丫頭,回來路上都不敢錯眼,就怕一晃眼,你被拍花子的給抓走了!”
季清菱只是笑,口中答應了,高高興興送他赴考。
因今日考的清鳴書院,想了想,問道:“聽說前幾年都是那錢邁錢老先生出卷,不曉得今年是不是仍是他。”
顧延章便道:“若是他,不得要出大小戴禮的題目。”
季清菱笑道:“難說,今年拿了我那四冊《困學紀聞》,說不定題目便要從當中出。”
“那我豈不是佔便宜了?”顧延章也笑道,兩人打了一回趣,聊了一路,等把他送到考場口,季清菱這才帶著秋月打道回府。
秋月自打賣斷了契,似乎換了個人一般,臉上漸漸有了笑容,不僅搶著幹活,一刻也不願意閒。
這日因顧延章不在家,院中一本就小,一應事務也,灑掃完畢,便沒了什麼事可幹,思來想去,覺得也不能這樣乾坐著,便壯著膽子去找季清菱。
“下廚?”季清菱聽了的想法,不愣了愣。
秋月左手右手,右手又左手,低著頭,不太好意思地道:“我知道自己做菜難吃,前一陣李嬸在,我便找機會在旁學廚。見我又矮又笨,還以爲我才八九歲,便也不避我,這些日子下來雖沒全學到,卻也有個三五分,總算不像從前那般甚事不知了。”
“我想著總不能老是出去請幫廚,若是我能幹,家中也能省下一筆錢不是?”一鼓作氣把話說完,頭也不能敢擡。
季清菱想了想,道:“我原想教你習字,將來幫我管管箱籠銀錢什麼的,家中以後廚子是不能省的,不過你若有意,此時卻是可以給你試試。你意願如何呢?”
秋月聽了這話,眼睛都直了,呆呆地問道:“習字??”
季清菱點了點頭,道:“將來五哥得了,家中不可能只有幾個丫頭小廝吧?位子一到,許多場面上的東西便不能省,你是怎麼想的,若是一心往廚房那頭靠,過一陣子我請個廚藝好的,你跟著學一陣,將來也能在廚房,若是願意識字,以後就是做我的管事丫頭。”
話說到這份上,傻子也知道怎麼選了。
秋月紅著眼眶,急道:“我願意識字!”遲疑片刻,又問道,“可我今年已經十三了,此時學字,可還來得及嗎。”
簡直是做夢都想不到,有一天自己居然有機會可以認字。
在看來,若是季清菱肯給自己一個機會,去廚房試試,便是天大的擡舉了。一個啥都不知道的使丫頭,居然敢往廚房裡打主意,放在從前去的那些個大戶人家,腳都要打斷。誰想,居然姑娘說要教識字!
簡直是做夢都夢不到的事!
秋月一時喜一時憂。
以的見識,自然無法想象季清菱口中的“將來五哥得了”“場面上的東西便不能省”是什麼況,更不知道所謂的“箱籠銀錢”到底是什麼狀況,畢竟此時的季清菱,所有衫細加起來都只有一個大木箱子,首飾更是隻有頭繩、緞帶等幾樣簡單的裝飾。
等到多年以後,一個人管著季清菱十五個大庫房的箱籠鑰匙的時候,每每回想起這一刻,都忍不住慨萬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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