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氏到鎮上攔人去了,留在家中的姜心下還是有些不安,站坐都不穩當。想著不能干等得把屋前屋后那點活干了,偏偏眼神總不自覺去瞅外面那條小路。
看天,學塾已經放了吧?上一旬相公就是這個點回家來的,怎麼今天還不見人?
難不娘去晚了沒把人攔住?
不能啊!
娘那麼快的腳程!
姜心里各種想法都有,正著,就聽見有人招呼三郎回來了,問他書簍里背的啥?買什麼好東西了?
聽到這話,姜往外走了幾步,果然看見娘和相公一前一后走在村道上,娘就跟出門時一樣,還是空著手,相公穿著泛白的長衫,背著個方方正正的書簍,看著跟翠竹一樣拔。
這時候,衛也看到了,因著有別人在,他沒顯出太多表,只從眼神中了兩分喜意。
吳氏先前一直對三媳婦有些看法,就不說是個鄉下姑娘,也不說衛非要娶一度鬧得不大愉快,最要早年還沒了娘,這多犯忌諱。衛氣運不大好,吳氏總想給他挑個福氣厚點的媳婦,頂好是看著就白生生珠圓玉潤那種。姜倒是生了一雪,卻有些清瘦,看著福薄。
不過這些個不滿從今兒個都翻篇了,回來的路上吳氏就一直在想,想到三媳婦說從小就做這種夢,每回有不好的事發生老天爺就會警示……
這好啊,這可太好了!
像今兒,若不是,三郎恐怕已經讓同窗牽累被人打傷,哪能有幸躲過一劫?
所以說千里姻緣一線牽,三郎當初一眼就瞧上,那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媳婦有這等機緣,恐怕不是福薄命賤之人。
吳氏心里頭可算通泰了,這兩年家里總沒什麼好事,前面進門那兩個主意大,就會算計,看見什麼都想往懷里摟。三媳婦氣倒是不錯,也還勤快,以前覺得出差了對三郎沒任何助益,眼下心境不同,吳氏看姜滿意了很多,覺得方方面面都還可以,子是綿了些,容易吃虧,好在還有在旁邊幫襯。
這麼想著,吳氏難得給了姜一個好臉,問:“怎麼站這里等?等多久了?”
“剛才了會兒針線,看天差不多,估該回來了我才出來看看,也是趕巧。娘路上辛苦了,相公也是。”
看衛出了些薄汗,就出手帕遞過去,讓,衛進屋去,卸下書簍才手接過帕子,他拿著在額頭上拭了拭,就這樣都能嗅到手帕上的香氣,味道很淡,那是娘上帶的,同床時他聞到過。
衛不經意想起同姜獨時的種種,剛生出些許旖旎心思,就想到今日之事,他趕收心,將手帕疊好遞還給姜,而后開了書簍,從里取出個紙包。
看他將紙包一并遞過來,姜問這是什麼。
衛說是桂花糕。
姜就沒敢接,先看了婆婆一眼。
吳氏差點給氣著:“我什麼沒嘗過還稀罕幾塊桂花糕?這是三郎買給你的,不收著看我干啥?”
姜這才手接過來,那紙包不大,估只裝了四小塊,拿著沒多分量,聞著倒是香。把桂花糕收進西屋,準備進灶間忙活,卻被婆婆吳氏住。
“三媳婦,這回多虧你了。”
姜頓住形,問:“果真出事了嗎?”
吳氏點頭,順便又說了衛,說都把托夢的事告訴他,他還想去幫忙,費了老鼻子勁兒才把人拽住,“好在我不放心親自跑了一趟,換個人去搞不好還犟不過他。”
“畢竟是同窗,趕上了也不好袖手旁觀。”
“我懶得說你,反正你多想想我跟你爹,多想想你媳婦,你有個萬一,我們怎麼辦?”
“娘……”
“你還知道我是你娘!娘說的你聽不聽?”
衛看他娘板著個臉,站在旁邊的姜也是一臉擔憂,他能怎麼樣?只得低頭認錯,保證說以后都以安全為先,答應絕不以犯險。
姜寬了心,進灶間熬粥去了。吳氏同衛聊了幾句,問了欠債被堵那人的況,聽衛說完慨道幸好沒跟著摻和,這節骨眼傷了恐怕又要錯過院考。又問他院考什麼時候?還有多久?要準備些什麼?出去考這一回大概要多錢?
正說著,衛父回家來了,聽見他們母子兩個攀談的聲音,他人還在院里就招呼起衛:“三郎回來了嗎?”
衛從屋里出來,至屋檐下,喊爹。
父子兩個還沒好好說上話,吳氏告狀來了。把今兒個這一出原原本本同老頭子說了,讓好生訓訓老三,顧念同窗之沒錯,總該量力而行,破案有衙門救命有大夫,你能做什麼?
衛父沒想到他去地里忙活半天就錯過這麼多,聽吳氏說完他還愣了會兒,才問是真的?有這種事?
“這麼說三媳婦是咱們家的大功臣!”
“的確多虧了娘,否則院考又該趕不上了。”
“今年院考,三郎你有把握嗎?”
衛應說只要不再出意外,能順利考完,應該沒什麼問題。
這頭衛家父子有一搭沒一搭說著話,那頭衛大郎家鬧起來了。
剛才他家小子在后頭玩,墻聽到這頭說話的聲音,別的他沒注意聽清,只聽到說桂花糕,就饞起來,回去吵著說要吃,卻險些挨了揍。
大郎媳婦垮著臉訓他,他直接一屁坐在地上哭,說三叔都給三嬸買,你不給我買!你是后娘!我是后娘養的!
后娘這個話,他也是聽得多了撿著學的。先前大郎媳婦總是關上門看隔壁笑話,說老三還是金貴的讀書人,不照樣娶了個鄉下土妞,那還是個后娘養的。
這會兒聽十月懷胎生下來的兒子指著說這種話,大郎媳婦傻眼了,回過神來撈起他狠狠兩掌打在屁蛋上。
“誰跟你說我是后娘?”
那孩子也才三四歲,還是玩泥的年紀,知道個什麼?他屁蛋上挨了兩下,疼得厲害,一邊掙扎一邊哭嚎:“你這麼兇你就是后娘!是后娘!”
大郎媳婦氣得不輕,又狠打了他幾下:“到底誰教的?你說不說?不說我這就打死你!”
“你教的!是你教的!你說‘他還是金貴的讀書人,挑來揀去娶了個后娘養的’!”
這頭靜那麼大,人在灶屋的姜都聽見哭嚎聲,別說衛父他們。衛父在同衛說話,聽到那邊大孫子嚎個不停就招呼吳氏讓去看看,看大郎媳婦在搞什麼。吳氏過去正好聽到這句,隔著門檻看著屋里頭正在收拾人的大媳婦,臉沉得很。
大郎媳婦也覺跟前多了一片影,抬頭一看,心涼了半截。
“您怎麼來了娘?”
“我不能來?”
“不是……我不是這意思。”
“不是這意思?那你給我說說蛋那話是什麼意思?”
大郎媳婦干笑了一聲,說:“我這不是正在問他?臭小子不知道上哪兒去學的怪話!”
“你教……”
蛋正想說你教的,就被他娘捂了。
吳氏猜也猜到兩個倒霉婆娘在背后編排什麼,剜了大郎媳婦一眼:“放著安生日子不過鬧得家宅不寧的喪門星!前頭那筆賬我還沒跟你清算,再讓我聽到這些我撕爛你的。”
被婆婆這麼罵,大郎媳婦臉很不好看。
吳氏才懶得去照顧的想法,問聽到沒有,“聽到不會吭一聲?你當分出去過我就收拾不了你?我今兒個說要教訓你他衛大郎攔得住?你讓他攔我一下!”
“娘啊,您這麼說讓媳婦怎麼活?”
大郎媳婦正要哭,吳氏又堵了回去:“活不了那就別活!”
吳氏先前在鎮上了驚嚇,正沒地方發泄,大郎媳婦就撞上來,罵了一通之后吳氏覺好多了,回去粥都多喝了半碗。
當夜,衛家東西兩屋都關上門在說私房話。吳氏跟男人抱怨前頭兩個媳婦,說們有姜一半省心就阿彌陀佛,當初想著兒子過分老實娶個明婆娘才能把日子持起來,結果那兩個明過頭,進門就沒安生過,除了算計還是算計。
“就倆那德行,要是沒我鎮著老三一家鐵定吃虧。想想老三從不跟兩個哥哥計較,一直想著出人頭地讓全家都過好日子,他兩個哥卻讓婆娘拐著同咱離了心,總覺得我們兩個老東西是在刻薄他們供養小的,天說些倒霉話,都不信老三有朝一日能出頭,非要鬧分家……我這會兒懶得同計較,等有那一天,我兒考上秀才甚至更進一步,你看我怎麼收拾,非要跪下給我磕頭認錯!”
也不是懶得計較,還是衛沒考上,不到吳氏揚眉吐氣的時候。
衛父側躺在床上,閉著眼聽念叨半天,看念夠了才說:“你也說兩句,睡吧。”
吳氏翻了個,睡不著,又說:“當初老三犟著要娶姜氏,我氣得很,如今看來他眼是不錯。”
衛父也還沒睡著,可他深知自家婆娘是什麼德行,沒再接茬。吳氏說了好幾句都沒人理,就把閉上了。
東屋這邊很快沒靜了,倒是西屋,木頭打的架子床搖晃了半宿。衛剛親又回學塾讀書去了,他費了好多心思才把姜娶進門,兩人相的時間卻不多,每旬他才能歸家一日,想媳婦時衛就加倍努力讀書,只盼著今年能考上秀才,之后就能進縣學。
衛心氣不低,他不止想中秀才,以后還想考舉人,中了舉人就能接爹娘去城里過,還能讓娘坐下來清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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