室，茶香裊繞，點心鬆。

葦蓆上設有一方主席位，其下是兩張寬大的案幾相對放置，衆人各就各位，才學比試即將開始。

按照商量好的比試規則，雙方分別出三道題目，由對方當場作答，以答對數量多者爲勝。

因爲臨時起意，一時也找不到合適的裁判，秦驚羽提議由酒樓掌櫃擔當，那掌櫃膽小怕事，連連擺手拒絕，不過還好，他推薦了一位酒樓常客胡老闆。

這位胡老闆年過花甲，據說是從外地來京經商的財主，長眉短鬚，隆鼻闊脣，笑容滿面，看起來十分和藹友善，他原本正在二樓用餐，聽說天京城的富家子弟在此比試，沒費什麼功夫就答應過來觀戰見證。

胡老闆隨行還有兩人，一人清矍瘦削，髮花白，自稱姓向，是其賬房先生；另一人則是高大雄偉，長相獷，整一個鐵塔壯漢，不用說，定是保鏢一類的人。

“胡某宣佈，比試順序由雙方籤決定，籤長者先行出題，籤短者稍候。兩位，請吧。”

秦驚羽看著托盤中被綢布蓋住半截的竹籤，側頭喚道：“燕兒，你去取一支回來。”

話聲剛落，就見周卓然一步搶上前去，毫不客氣抓了其中一支。

燕兒低頭取了剩下的一支，遞迴給。

兩支竹籤比對而知，周卓然到一支長籤，燕兒的則是一支短籤。

周卓然看著籤結果，抓了抓頭，向一旁的楊崢：“楊兄，你來出題吧。”

楊崢此時顯然已爲周卓然的代言人，當即起道：“四書五經爲儒家學子必讀課目，我這第一個題目便是當場背誦四書的任意兩本，你們哪位來背？”

“這還不簡單——”秦驚羽側了側，朝雷牧歌努努，“你上。”

“咳，咳，我怎麼覺得我上了賊船……”

雷牧歌無奈一笑，慢慢站起來，換上一副嚴肅神，張口就來：“那就先背大學吧，大學之道，在明明德，在親民，在止於至善。知止而後有定，定而後能靜，靜而後能安，安而後能慮，慮而後能得。有本末，事有終始，知所先後，則近道矣……”

那兩片厚薄適中的脣瓣就這樣一開一合，字正腔圓，毫無停滯，秦驚羽一開始還不覺什麼，等他背了一會，就與屋中衆人一樣，微微張，肅然起敬。

乖乖，這傢伙的腦子是什麼做的，如此生猛厲害！

“天命之謂，率之謂道，修道之謂教。道也者，不可須臾離也，可離非道也。是故君子戒慎乎其所不睹，恐懼乎其所不聞……”

“詩曰：德遒如。猶有倫，上天之載，無聲無臭，至矣！”

花了小半個時辰，雷牧歌才背完最後一個字，剛一坐下，秦驚羽就雙手奉上茶水，滿目崇敬：“來，辛苦了，喝茶喝茶。”

雷牧歌接過茶杯灌下一大口，低聲笑道，“我不辛苦，這些都是蒙學子平日記的，並不稀奇，我八歲就會背了。”

秦驚羽嘻嘻笑著，塞了一大塊點心在他裡：“有你在，我可是什麼都不怕了。”

主席上啪嗒一聲響，屋中安靜下來，就見楊崢朝主席上微微點頭，胡老闆會意，大聲道：“雷公子所誦大學中庸兩篇，無一錯，判定爲勝，請楊公子再次出題。”

經過這第一場答題，楊崢的面愈發凝重，知道遇到了勁敵，沉下，道出第二個題目：“今有兔同籠，上有三十五頭，下有九十四足，問兔各幾何？”

呃，算題都出來了？

秦驚羽雙手放在膝上不住比劃，設個方程式求解，過程應該不太難，可是，就算自己會做，也只能悶在心裡……

“有二十三隻，兔有一十二隻。”雷牧歌的聲音適時響起。

楊崢面微變，胡老闆一揮手，那名姓向的賬房先生從腰帶上摘下個小巧的算盤來，放在桌上噼裡啪啦一陣撥拉，良久，才停手稟道：“不錯，這位雷公子答案無誤。”

胡老闆哈哈笑道：“我這位向先生算也是一流，沒想到雷公子心算能力更是放眼天下，無人能及。這第二局，依舊判定爲勝。”

屋中稱讚驚歎聲此起彼伏，秦驚羽假意喝茶，俯靠近：“你算得好快。”

雷牧歌低聲音，氣息吹拂在臉上：“我說實話，你可不能笑。”

“什麼？”

“這題目原是老師出的，不知怎麼流傳了出去，楊崢沒改數字，而我……記得答案。”

秦驚羽端起茶杯正喝，一聽此話，立時笑噴，好歹側頭得快，茶水盡數噴在地上，一時悶咳不止。

背上，一隻溫熱的手掌了上來，幫按順氣，力度不輕不重，十分舒服：“主子，好些了不？”

“嗯，我沒事，已經好多了。”

燕兒停手，朝清淡一笑，又躬退後。

秦驚羽輕掃他一眼，這個燕兒，今日安靜老實得出奇……

來不及多想，楊崢又自作聲，出得最後一題：“臨淵照水，風華絕代。請以此爲題，作畫一幅，二位誰來執筆？”

語畢，衆人目齊刷刷過來，直接向雷牧歌。

先前那兩題過後，大家都看出來了，這位秦家三實際上就是個擺設，青年也就是個下人，這三人當中雷公子纔是唯一的戰鬥力——

而這個繪畫題目，顧名思義就是一幅工筆人圖，讓大將軍府的公子當衆畫人，多有些諷刺意味，就算畫得緻華，順利過關，傳出去雷府的面子也不好過。

看來，楊崢這回是絞盡腦，意扳回一城。

更令人意想不到的是，那紈絝子弟周卓然此時也突然開了竅，與幾名年略一推搡，手臂一揮，那剛研磨好的墨正好傾在鋪開的白紙上，正中一大團濃墨，更襯出紙張如雪。

“哎喲！”

周卓然盯著那團墨黑，捂住，故作驚恐：“雷公子，我不是故意的！”

這丫的，找死！

秦驚羽騰的站起，卻被雷牧歌輕輕按住：“沒事，換張紙就好。”

“我方纔的題目要求還沒說完——”楊崢看兩人一眼，語氣淡然，風雲暗藏，“雷公子，就請在這滴墨的紙上做畫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