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大……”
“小,小……”
“我東二胡同頭號骰子高手,說大就大!”
“呸!我還是南城十八街第一賭神呢,說小就小!”
“大!大!大!”
“小!小!小!”
大乾,神京都城,西城羣賢坊的一條衚衕,一座二進宅院裡傳出陣陣喧鬧聲。
從聲音上來聽,聲音的主人年歲似都不大。
若是將目放在這座宅院的正門,也就瞭然了。
門匾上書四個大字:賈族義學。
青磚垣灰瓦,樹木環繞,地幽靜,本是極好的讀書之地。
在寸土寸金的神京西城,這樣一宅院,價值不菲。
然而此刻,卻恍若賭場。
學舍最後一排,賈琮又默背完一篇文章,看著前面愈發鬨鬧的場面,不由暗自搖頭。
鼻中嗅到一桂花幽香,側過頭看向窗外的那株金桂,賈琮眼中閃過一抹悵然,緩緩陷了思緒中……
一年前,他還是地球上一名外科醫生,連續做了幾臺心臟手後,莫名的就變了這個世界一座國公府的一名庶子……
前世閒暇時,賈琮也曾在網上看過一些歷史穿越小說。
對於穿越這種事,雖亦難免驚駭悲傷,卻也並不是完全陌生。
經過幾個月的茫然尋找和絕後,他最終還是鎮定了下來。
既來之,則安之吧……
只是憾的是,旁人穿越的多是正經的歷史朝代。
利用前知的歷史知識,趨利避害,化險爲夷。
提前抱住潛龍的大,繼而翻手爲雲覆手雨。
最終得道稱王。
可他穿越的,卻是一本書中虛構出的世界。
紅樓世界。
且不說這是否是因爲他前世常讀紅樓的緣故,這些已不必深究。
問題是,就算他前世翻爛一本紅樓,細節悉數牢記於心。
然而能前知的知識,也不過是賈二爺在大觀園各種妹技藝和數不盡的風花雪月。
再有就是,“三春去後諸芳盡,各自須尋各自門”、“白茫茫一片大地真乾淨”的悽慘結局。
至於其他的歷史大勢,諸如誰做皇帝誰做宰相,誰是潛龍誰是沉船,該抱哪個大能翻解危局……
一概不知!
更鬱悶的是,其他人或許還可以等著樹倒猢猻散後,“各自須尋各自門”。
唯獨他這個賈赦之子,卻是想跑都跑不了。
整部紅樓夢,論坑兒的高手,賈赦敢認第二,沒人敢認第一。
溫可親的賈迎春,是他的親兒,卻被他以五千兩銀子的價碼抵給了中山之狼孫紹祖。
使得好端端一個金閨花柳質,只一載便赴了黃粱。
還有他的嫡長子賈璉,也是被各種坑。
爲了幾把扇子,迫賈璉去害人家破人亡,賈璉不遵,就被打個半死,下不得牀。
一個當老子的,竟往兒子房裡送人,鬧的賈璉一家犬不寧……
此等行爲,數不勝數。
迎春賈璉尚且如此,更何況是他……
到後來大難來臨,賈政一房或還能保全,甚至有東山再起的機會。
雖然探春遠嫁,寶玉出家,但人總還能活下去。
日後更有賈蘭長大“氣昂昂頭帶簪纓,燦燦腰懸金印,威赫赫爵位高登”。
儘管“悽慘慘黃泉路近”,可這也能說明,賈政一脈至安全無憂,沒有罪籍。
然而大房一脈就不同了,託賈赦“洪福齊天”,連坐之下,這一房人幾乎死傷殆盡。
唯留下一個巧姐兒,還差點被賣進青樓裡……
坑!
真真巨坑!
偏在這孝道大於天的時代,攤上這樣一個便宜老子,幾乎無解。
父子亡,子不得不亡。
這句話,又豈是隨便說說的?
只是,賈琮實在沒給這個便宜老子陪葬的心。
頭疼的了眉心,也沒心思再賞桂花了。
心中懊惱,前世什麼名字不好,偏要賈琮……
正要低頭再看書,忽地從前面一下衝過來一孩。
看起來雖然只有五六歲,可口氣極大,滿頭熱汗的嚷嚷道:“賈琮,快……你快去幫我都贏回來!”
看著使勁拉扯他袖的孩,賈琮微微皺眉道:“賈環,你又賭輸了?”
這個孩,便是賈政子,賈環。
今年不過五歲多,剛來蒙學半年。
只是雖然同是庶子出,但賈環和賈琮又不同。
一來其母趙姨娘尚在,且十分得寵,賈環“子以母貴”,不至於太被人小覷了去。
主子該有的待遇,他都有。
二來,趙姨娘原是賈家家生奴才,是知知底的家生子。
後來賈母見出落的好,就賞給了賈政收房。
有賈母親點,勉強也算是正苗紅。
而賈琮……
且不說其母早逝,還是青樓花魁出。
這是這個時代最令人不屑的出。
因此,在榮國府,賈環能明正大的住在後宅,而賈琮卻連榮國府正門都難進。
地位之別,恍若雲泥。
不過,賈環雖比他好許多,上面卻還有一位銜玉而生的寶二爺,又比他強無數倍。
如此一來,賈環反倒更樂意親近賈琮這邊,時常來尋他玩耍,尋存在……
見賈琮不起,賈環急的跳腳,道:“賈琮,你快去幫我贏回來啊!
昨兒三姐姐給了我五百錢,囑咐我今兒下了學回去時,順路在南胡同買些勞什子柳枝兒編的小籃子、整竹子摳的香盒兒、膠泥垛的風爐兒……
結果,我都輸了!
之前還叮囑我,若是敢貪墨了,仔細我的皮!
如今果然讓賈玕、賈琦、金榮那些黑了心的騙走了……
賈琮,你快幫我贏回來!”
賈環口中所言的三姐姐,便是大名鼎鼎的賈探春。
不過賈琮雖然來到這個世界已經一年有餘,卻還從未進過榮國府二門宅,自然也沒有見過那些紅樓夢中造化鍾秀的子。
只是常常聽賈環抱怨,他那位三姐姐如何如何厲害,怎樣欺負於他扭他耳朵……
賈琮見他唬的急眉赤眼,無語道:“知道他們哄你銀錢,你還敢拿‘公中’的銀子去賭?”
“哈哈哈!”
前面一羣半大年,忽地發出一陣大笑聲。
人羣中的幾人還轉過頭,看著賈環眉弄眼,讓他愈發惱的跳腳。
正是賈玕、賈琦和金榮等人。
賈玕、賈琦是賈家在京八房中四房和五房的子弟,金榮則是屬於“外戚”,他是三房賈璜老婆的侄兒。
賈環一張臉氣的通紅,又心疼銀錢,的看著賈琮,聲音帶哭腔道:“賈琮,你幫不幫我?”
“他能幫你?上回是他走了狗屎運,才讓他蒙對一回!”
金榮摟著一個弱弱的學生走來,瞥著賈琮囂道,方纔便是他和賈環對賭的。
說罷,金榮還在旁男生的臉上狠狠啄了口,大笑道:“對不對?香憐!”
看到一幕,賈琮下心中的作嘔。
半個月前,賈環就被這幾個年紀大些的賈家子弟哄去搖骰子,他才五歲多,能懂什麼,自然輸了個幹。
雖然平日裡賈環爲人有些討厭,可到底還是個孩子。
有些淘,但心思不算太壞,在賈府,賈環是唯一常去尋他玩耍的人。
見他哭那樣,賈琮便出頭隨意“蒙”了兩把,幫他贏了回來。
賈琮自然不是什麼賭神,只不過每個外科醫生,都必定有一雙極靈巧的手。
或用玻璃珠站梅花樁,或練魔,還有其他諸如凌波微步穿繩、派釘轉移、葡萄、夾綠豆等等手段。
活到老練到老,也練就了外科醫生們一雙雙“穩”、“準”、“快”的巧手。
賈琮曾經最擅長的,便是魔。
而骰子,只不過是諸多魔中最經典也最基礎的道之一。
對上真正的賭高手,賈琮或許還差些。
畢竟他沒接過真正的賭博。
但對付一羣十來歲的孩子,實在沒什麼難度。
“我不賭博,只代賈環丟骰子。如果他贏了,你們把那五百銀錢還給賈環。他才五歲……”
看著賈玕、賈琦並圍過來的賈瑞、賈薔等人,賈琮語氣平淡道。
他這幅做派,沒等賈玕等人反應,就惹惱了一人,便是那金榮。
金榮本沒什麼了不起,不過是個“借讀”的。
只是他那姑母賈璜老婆,卻極會討好如今在榮國府管事的二.王熙。
有王熙做“靠山”,又知道賈琮的況,金榮自忖他比賈琮還“高貴”些。
見他如此拿大,方纔竟不理他,便大聲啐道:“不賭你丟什麼骰子?”
賈琮輕笑了聲,道:“你不敢?”
金榮更怒,漲紅臉道:“我不敢?賭就賭!你還真當自己是個什麼阿?”
拉住要跳腳的賈環,賈琮斂起笑容,淡淡道:“我丟大,你先丟。”
金榮聞言,啐了聲,怒氣衝衝的折回前面,將兩個骰子取來後,昂著臉,傲氣道:“什麼丟不丟的,那賭!
上不得檯面……
我賭小,看著!”
說罷,雙手捧著兩個象牙骰子放在邊,吹了口氣,又閉目神神叨叨的唸了兩句,然後往桌面上一丟,瞪圓兩隻眼,裡拼命喊著“小”。
卻見兩個象牙骰子骨碌碌的轉了幾圈,停了下來……
“唉……”
“哈哈哈!”
“三、五,八點大!”
“金榮熊嘍!金榮熊嘍!”
一干圍觀的不嫌事大,大聲譏笑起來。
左右是個樂子,管他誰輸誰贏。
金榮又又怒,一張臉快了紫,恨不能一腳將那對骰子踩個稀爛。
他眼睛怒睜,瞪向賈琮道:“該你了!”
賈琮卻轉頭對賈環道:“是你的賭局,你先用帕子一。”
賈環正興尖笑著對金榮幸災樂禍,聽到賈琮的話後,也顧不得他的“不敬”,忙掏出帕子將兩個骰子了兩遍後,遞給賈琮。
賈琮接過手,看了眼金榮。
金榮一瞪眼,大聲道:“看什麼看?快丟!你一定是小,我還要再賭一次!”
賈琮眼睛微微一瞇,看也不看,手一擡,就那樣隨意往桌上一丟。
骨碌碌一陣翻滾後,兩個象牙骰子緩緩的停了下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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