瓊鼻、狐眼,如若不知這位二姨太太已是五旬婦人,林夕落隻覺似伯姑母一輩兒之人,而林芳懿那雙狐貍眼與此人好似同出一模,卻是無無醉,無妖無狠,隻似形而無半分意,相差甚遠。
林夕落心底狐疑謹慎,先福行了禮,而這禮則依著規矩而來,沒如尋常人那般越禮結。
“給姨祖母請安了。”林夕落行了禮,二姨太太麵無表的臉上掛了一分笑意,側目瞧瞧隨即道:
“多年未見,也出落大姑娘了,如若偶遇,恐也是半認不出來。”
林夕落隻淡笑沒有回話,二姨太太笑著朝宋媽媽擺了手,宋媽媽端起桌上的小盒,二姨太太道:
“你們歸來也有些許時日,我正巧子弱,沒能招呼你們過來玩一玩,擇日不如撞日,這才派人去請了你,這些時日也聽人屢屢說起你,倒知你喜好、脾都與尋常的姑娘不太一樣,禮重不如合心,吩咐人去選了一套件,瞧瞧可合心意?”
宋媽媽將盒子端過來,林夕落斟酌下接過手,盒子很沉,遲疑後便行到一旁小桌打開,裏麵是一包又一包的皮麻袋子,林夕落停滯不,看向了二姨太太,二姨太太也正在看,招手笑道:“快快打開。”
略微思忖,林夕落才取出皮麻包,打開一瞧,的心卻是“咯噔”一下!
並非如尋常拜見的夫人們所贈花繡布料,也非四姨太太所贈的珠串玉玩,這是一包刀,雕刻所用的刀,大大小小、圓刀、切刀、邪刀、花刃刀,雕木、雕玉、雕石的全都在……林夕落想尋的這包裹裏幾乎都有!
再打開另外一包,乃是雕針,大大小小、細細一應俱全!
二姨太太能知在尋此,但應並非冬荷所言,冬荷隻知“刻刀”二字,對其餘並無所知……與林芳懿鬥氣在書桌之上刻字,這二姨太太就能知曉好雕刻?反而把這齊全件都備好,這老太婆的心思得有多深?
林夕落的心格外的沉,這些件是一直所尋,可如今擺在眼前,卻下不去收囊中的手。
看著林夕落遲疑不,二姨太太出笑意,給宋媽媽使了眼,宋媽媽在旁道:
“九姑娘可放寬心,二姨太太為人大度,不喜太以規矩拘姑娘們,何況九姑娘刻字連老太爺都誇讚出口,二姨太太才讓人尋了這套件送您。”
二姨太太接話道:
“這也不過是投其所好,誰說姑娘就隻能繡個花、讀《綱》?難不我這姨祖母送的件,你就不收了?那我就將此遞給老太爺,請老太爺賞你?”
二姨太太話中帶著輩分的威,雖是在笑,可林夕落知道這笑容背後可沒那麽簡單,把這些皮麻袋子重新包好,放盒中,林夕落捧在懷裏走到二姨太太跟前,“姨祖母果真恤夕落,夕落謝過姨祖母的賞賜。”
“罷了罷了,何必說這‘謝’字?手心手背都是,這院子裏的姑娘們我的確最芳懿,隻因像我,可如今見了你,倒覺得你更合我的心。”二姨太太不再多說,端了茶杯,出言道:
“往後有空閑的時辰就來陪陪我這老太婆,有什麽想尋的件也可來找我,府裏頭的事說不上話,可府外頭尋點兒把玩的件,這還做得了!”
茶杯落桌,宋媽媽則上前扶著林夕落,“老奴送九姑娘出去?別讓七夫人等久了。”
林夕落再次行了福禮,跟隨宋媽媽出了後園的門。
宋媽媽未送多遠,就看到春桃和冬荷則在門口等著,林夕落從春桃的懷中拿了繡包銀子,隨手塞宋媽媽的袖口,“謝過宋媽媽相送。”
“九姑娘慢行。”宋媽媽笑容更燦,轉離去。
冬荷捧著盒子,心思慌,林夕落半字未說便上了小轎。
這位二姨太太並非如所想那般跋扈、厲,那笑中帶了幾分真,卻讓人覺得狠,話語中帶了幾分寵,卻讓人生畏,但所贈這一盒雕刀的作為,倒讓林夕落心中更多了警惕謹慎,雖此合心,卻總覺得不對勁兒。
胡氏見到林夕落歸來急忙上前,看臉上帶著笑,這心中才算鬆了口氣,人多耳雜,母二人未對此事多說,而這時林芳懿的及笄禮也已開了,簪、挽發,眾人禮賀,這過程很快便完,一應眾人也留此用了飯。
大夫人、三夫人與林芳懿招待外來的賓客,府的人則各自行事,胡氏帶著林夕落與天詡先行告退,三夫人和林夙晴也沒攔,倒是順順當當的讓們走了。
胡氏出了“香賦園”長一口氣,瞧回頭向這院子的怨念目,林夕落便知又想起這各房之間的差距,莫說是胡氏,連帶著再回“宗秀園”都覺出有金宅進了麻雀窩的覺。
可金窩銀窩不如自己的草窩,林夕落回到此地便沒了遵規守禮、沒了怕給胡氏丟臉麵的架子,渾鬆懈,開始把玩起二姨太太送給的雕刀。
胡氏此時才有心細問二姨太太尋之事,再看林夕落得贈之,不由得嚇的嚎了幾嗓子,把林政孝驚的急忙從書屋跑進來:
“怎麽了?這是出了什麽事?”
“那老太婆,怎麽……怎麽送了夕落這麽多厲件兒?這安的什麽心?惡毒至極!”胡氏恨不得將這些件全都扔出去,林夕落連忙攔住,“娘,娘這都是雕刻之,您莫這般焦心。”
胡氏急駁道:“你是一姑娘家,所贈之不是金銀綢綾,卻是這匠人用的糙,怎會是單單把玩之心?娘這些年的委屈也就罷了,可卻拿此來坑你,娘絕不能忍!”
“稍安勿躁,稍安勿躁。”林政孝眼見此事要大急忙阻攔,胡氏不聽,繼續躁言:
“這番對待兒,讓我怎能靜心,老爺,兒這可是臨及笄之時,雖說親事已定,但之前歸府挨斥、為天詡出頭,又被先生責罰這名聲已經落下,而如今二姨太太又送這等糙給,這明擺著是要把夕落的壞名聲坐實,裝的如慈善菩薩,其實蛇蠍心腸!”
“夫人……”林政孝拖了長音,“明日我便再去吏部好生打探一番,老爺子壽誕過完,我等便離府可行?”
胡氏怔住,坐在一旁開始掉淚,林夕落也有些頭疼,對二姨太太所贈此的確心中納罕,可卻沒想到接了二姨太太這一套雕刀會引發胡氏這番怒氣。
承認,想的略微簡單,或許因不懂這時代“名節”二字對一個人來講到底有多重、多沉,可從未見過胡氏如此歇斯底裏的發火,顯然這件事的影響很大。
姨祖母所贈,如若不接可算不敬、但接了此,本人的名節或許有弊,明擺著是咽下這口氣,林夕落本人並不在意,什麽名節名聲對來說有何意義?沒人瞧得上、沒人提親抑或那李泊言退親才高興。
可不想讓胡氏如此傷……家人之痛,是所不能忍、不能容。
“娘,此事的確是兒沒想清楚,是兒的疏忽,但此事已然如此,您如若再傷心落淚,兒可無再過了,您願兒為這名節二字撞牆死了了事?”林夕落連哄帶嚇,胡氏生怕再出事,連忙雙手抹臉,將眼淚憋了回去,哄勸道:
“夕落,你可不能做傻事,娘不對,是娘太較真兒。”
“娘。”林夕落偎在的懷裏,“此事就這麽算了?還是依著父親說的,待祖父大壽過完,我們就跟隨父親離開此地。”
“對,對,娘等著,娘還盼著你好好嫁人呢。”胡氏眼淚無聲掉落,對林夕落的一句“死了了事”格外敏,之前可險些失去一次兒,那種痛,不願再嚐。
母二人互許久,林夕落給天詡使了眼,明擺著讓林天詡想轍哄胡氏回屋去歇歇,林天詡撓著頭,這大姐的吩咐他不敢不從,可想轍哄母親這事他從來沒做過?
再見林夕落的目越發的兇,林天詡隻得忽然喊,“哎呦,我屁疼!”
“怎麽了?”胡氏擔憂的看過來,林天詡繼續裝,“又疼又的,今天摔了一跤,娘……”
胡氏有些不耐,又擔憂林夕落不願離去,猶豫之間,林夕落連忙道:
“娘,先陪天詡去看看,他今兒湖邊瘋玩,不知是不是了什麽傷。”林夕落這話說著,林天詡連忙又嚎兩聲,撕心裂肺,疼痛不已,可這裝假的功夫實在太差,屁疼你倒是捂著屁?可他捂得卻是肚子!
胡氏焦急之後也看出些端倪,狠狠瞪了林天詡一眼,可林天詡不依不饒,在這兒鬧將開來,也推不開,看出林政孝似有話與林夕落談,胡氏便借機帶著林天詡離開正堂。
林夕落擺手讓周圍的丫鬟們全都下去,父二人單獨留此敘話。
林政孝瞧著丫鬟關上房門,率先出言:
“夕落,此事就此作罷,莫因你娘之言太往心裏去,忍得一時之氣,免得百日之憂,我等隻求安穩過了這些時日就好。”
林夕落搖頭心歎,苦笑言道:“……忍字頭上一把刀,這利刃紮的是這顆心,父親,您打算退到什麽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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