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雨卻高興地道:“姨娘,姑娘說了,想吃粥!”
“姑娘想吃東西了?”路姨娘頓時出了喜,把懷裏的紙包遞給知雨,“這是藕,快去燒水給姑娘衝上。姑娘這會兒嚨不適,喝這個正好。”
這包藕倒是雪中送炭,知雨也不去大廚房了,忙扇起小風爐燒滾了水,厚厚地衝了一碗藕,端進屋裏去。
許碧不是很喜歡藕這種膩膩的東西,但也不挑食。當記者的,出去采訪還不是隨便買點什麽糊弄肚子,更不用說還跟著援讚醫療隊去非洲呆過一年,那時候要是有碗藕——噝,嚨真痛啊……
“慢些咽,慢些咽。”路姨娘張地注視著許碧,臉上的表仿佛自己嚨裏也梗著燒紅的鐵條似的,“想吃東西了就好。好生吃飯,好生吃藥,很快就好了。”
許碧衝笑了笑。在二姑娘本尊的記憶裏,路姨娘是對最好的人了。生母是產後崩亡,許夫人自己有兒有的,自不會把個別的人生的孩子抱到邊養,也就是按例指了娘丫鬟什麽的伺候著。路姨娘自己沒孩子,便時常過來,不說像親媽一樣,說是個姨媽那足夠了。
許碧這一笑,路姨娘眼圈倒紅了:“都怪姨娘,姨娘不該就這麽跑來跟你說那些事,險些倒害了你命……”
許碧有點無奈地放下碗,拍了拍路姨娘的肩膀。
路姨娘的確是一心為了許二姑娘的,聽說是要讓去衝喜,跑去許夫人那裏跪求了半日。無奈許夫人鐵了心不鬆口,路姨娘也沒了法子,怕二姑娘不知就裏便吃虧,隻好先來告訴許二姑娘。
原是想著一人計短兩人計長,誰知道許二姑娘平素那麽懦弱的人,這次倒有了雷霆手段,直接就上了吊,倒把路姨娘悔得無可如何。聽說許二姑娘剛被救下來沒了氣的那段時間,路姨娘跑去自己供的佛像麵前許願,說是此後就吃長素,再不沾半點葷腥,這才把許二姑娘求了回來。
隻不過,回來的已經不是許二姑娘了。
路姨娘淚如雨下,充分讓許碧領略了“人是水做的”的真理:“可你也不能就這麽狠心扔下姨娘就去了——不管怎樣,還有老爺呢。這婚姻大事,既然當初是定了大姑娘,哪能這樣輕易就變卦的。夫人不肯,可老爺跟沈家老爺這許多年的,定然是不會讓夫人胡來的。”
老爺?許翰林?
許碧回憶了一下這翰林府的男主人,不由得在心裏搖了搖頭。據說二姑娘的生母楊姨娘當初是得寵的,但許翰林是那種很典型的古代男人,不會搞什麽寵妾滅妻的那一套。更何況,就看這位二姑娘的生活環境,就知道縱然楊姨娘得過寵,這份兒寵也並沒有屋及烏到上來。否則,陳氏怎麽敢就這麽明晃晃地搞姊妹易嫁呢?
而且,許碧又不是對古代一無所知,這年頭的婚姻是“父母之命”,尤其是這樣的庶,親事全都在嫡母手裏,倘若這次拒了衝喜,讓許大姑娘嫁了過去,萬一許大姑娘守了寡,那陳氏遷怒起來,又會給找門什麽樣的親事呢?
許碧在心裏歎口氣,低頭看了一下自己的手。其實完全不用半夜了還爬起來照鏡子,隻消看看自己這兩隻小手,這副小板兒,就知道什麽不能自主了。一個十四歲的孩子,打出生到現在幾乎都是在後院裏過的,讓如何與嫡母對抗?要想抗拒衝喜的命運,大概也隻剩下自盡了。
當然,許碧是絕對不會這麽做的。人死過一回,才會更知道生的可貴。難得比別人多了一次活下去的機會,那是絕不會自己找死的。衝喜是嗎?就算是做寡婦,也未必就不能活了。而且那位“未婚夫”不是還沒死呢嗎?就算真想上吊,等他死了再吊,還能得個貞烈的評價呢。
路姨娘卻是還抱著一希:“老爺剛才已經回來了,這會兒正跟夫人在屋裏說話,姨娘已經人去打聽了……”說不定,老爺能說服夫人呢。
許碧再次歎了口氣,又把碗端起來,還是先把藕趁熱喝了吧。反正不的,明天自然就知道了。
☆、第2章議定
許府正院,守夜的小丫鬟站在門外,被風吹得遍生寒,不得不輕輕跺著腳,心裏暗暗埋怨裏頭的大丫鬟。不過是老爺和夫人說話,怎麽就把攆了出來,也不知說什麽,竟然聽不得。
隔著一道門,許夫人的兩個丫鬟流蘇和寶蓋都在,彼此都有些憂慮之,一邊守著燈納鞋底,一邊聽著室裏的聲音。
“我才出門幾日,你竟然就做下這許多事!如此自作主張,你可還把我放在眼裏?”翰林許良圃在室來回踱步,低了聲音,卻仍舊怒氣衝衝。
他今年四十二歲,看起來卻隻似三十許人,麵如冠玉眉目俊朗,乃是翰林院中有名的男子,倒把他的夫人陳氏比了下去。
陳氏比許良圃小上幾歲,妝扮起來倒也端莊雍容,但此刻未施脂,兩眼還泛著紅,不免就顯得平平。正坐在床邊,用一塊帕子掩了臉,低泣道:“我也是為了瑤兒。那沈家大郎傷重不治,沈家想著衝喜才要親的,難道老爺舍得把瑤兒往那火坑裏推?”
這話說得許良圃火氣不由得平了幾分,皺眉道:“你是從哪裏聽說沈家大郎傷重不治的?朝廷那邊尚且沒有這個說法,你怎麽就信了……”
陳氏拭著眼淚道:“我人去問過沈家來的人,那人遮遮掩掩,可到底是被我問了出來。沈家大郎自傷之後一直昏迷未醒,隻因住在軍營之中,沈老爺著人封鎖消息,才不曾傳出來……若不然,怎麽前些年還說要等回了京再辦親事,這回卻又急急地著人來商議,要把人娶過去?”
許良圃聽了,也不由得猶豫起來:“那不是因著沈將軍被調去了江浙,隻怕幾年之回不來,兩個孩子年紀也不小了……”
陳氏聞言,聲音頓時就提高了一點:“聽老爺的意思,竟是真要把瑤兒嫁過去了?”
流蘇和寶蓋在外屋聽見這一聲,不都有些擔憂起來。寶蓋低聲道:“夫人怎的還是這樣倔強……”話猶未了,就被流蘇噓了一聲,連忙閉了。
雖說相貌平平,陳氏在許家卻素來是當家作主的。許良圃父親早亡,家境貧寒,隻靠寡母針線養家,連書都念不起。隻是他敏而好學,做雜工之餘時常跑到當地書塾外頭去,隔著牆聽先生講學。時日一久,恰被陳家老爺發現了。
陳家是當地有名的富戶,陳老爺本人更是有舉人的功名,隻是未能再上一步,引為終憾事。偏生了一個兒子又不讀書,對著書本就像似屁上生瘡,扭來扭去地坐不住。
陳老爺頗是恨兒子不,待發現了許良圃這個牆外聽課的窮小子,不由得更是歎同人不同命,竟是起了才之心,拿出銀錢資助許良圃讀書。
若說許良圃也的確在讀書上頗有天賦,沒幾年就考中了秀才。陳老爺自覺慧眼識珠,大喜之下,便將兒許了給他。││本││作││品││由││思││兔││網││提││供││線││上││閱││讀││
陳氏嫁過來那年,許良圃還未中舉人呢,家中仍舊清貧。陳氏進門,帶了大筆的嫁妝,許老太太立時便不必再辛苦勞作了。且陳氏相貌雖不出眾,人卻明,口甜舌,不幾日便哄得許老太太歡喜,將這後宅之事全予了兒媳。
開始那幾年,陳氏行事還十分謹慎。進門兩年才隻生了一個兒,不待許老太太開口,出了月子便親自買了個人來,給許良圃擱在房裏,好開枝散葉。
不過,也不知是許良圃的子緣未到,還是這姨娘沒福氣,最後也不過生出一個兒來,倒是陳氏把子又養了兩年,生下了許家獨子許瑾。
許瑾落地那年,許老太太子已經不了,強撐著見了孫子,這才含笑而逝,臨終還將兒媳誇讚一番,自言到地下去也好見丈夫了。陳氏為婆母辦喪守孝,極是麵,許家本地,那左鄰右舍,誰不誇說陳氏賢惠?自此,這許家,便是陳氏當家作主了,便是後來許良圃做到如今這從五品的侍讀學士,房中又收了人,陳氏的地位也不曾有半分搖。
如今,許家有三一子,除了二姑娘許碧之外,皆是陳氏所生。陳氏當家作主慣了,慢慢也有些恣意,此次辦的這樁事兒不免就有些強,令兩個心腹丫鬟都擔憂起來。
果然,陳氏那邊提高了聲音,許良圃也有些惱了:“便是不嫁,也不能就報了待選!你可知道,這是欺君之罪!若是沈家那邊鬧起來,被宮裏知道隻怕我的命都要丟了,到時一家問罪,或流放或發賣,你便歡喜了?”
流蘇與寶蓋對看一眼,都不由得出了愁容。說起來這件事,的確是陳氏辦差了。不願許瑤嫁去衝喜也就罷了,卻不該為著堵死這條路,就給許瑤報了待選。
這兩個丫鬟是陳氏陪房之,皆為心腹,於許家諸事都知曉。許沈兩家的這門親事,乃是當初許良圃初中進士,外放西北某縣縣令時,與駐兵此地的沈文口頭約許,並未寫定婚書的。
那會兒沈文尚隻是個百戶,雖是武將,卻也讀幾卷書,與許良圃頗談得來。後北狄來襲,許良圃固守縣城十日,險些城破,虧得沈文率兵來救。如此,二人又進一步。
那一役雖是險極,但最終殲北狄人數百,俘虜又數百,便是近千之數,乃是大勝了。先帝大喜,論功行賞,許沈二人皆有升遷。慶功宴上,許良圃聽說沈文長子沈雲殊年已六歲,自家又有兒,便索定下了兒之約,自此結為姻親。
提到欺君,陳氏聲音便又低了下去,卻並不肯罷休:“老爺那時——也未曾說定便是瑤兒……”
許良圃怒道:“那時家中隻有瑤兒,不是說還是說誰?何況沈家大郎是嫡長子,我自然也要以嫡相配。”
當時許良圃外放西北,家中老母弱,妻子要上奉婆母下,不能隨行。本來所納的妾室楊氏該隨行侍候,可楊氏進門後頗為得寵,陳氏怕去了西北當真先生下長子,便也尋了個借口將留在家中。
誰知許良圃才一,楊氏便查出了孕,陳氏心中忌憚,便將這消息先瞞了下來。後來楊氏生下一,陳氏這才鬆了口氣,隻那會兒西北已經打了起來,來往消息不便,是以許良圃與沈文約為兒親家之時,還不知自己已經有了兩個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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