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辰一時罵也不是,忍也不是,氣得咬住一口貝齒,冷冷瞪他眼。
藺長星見好就收,忙改了話風,曉之以地說:“我知道四姑娘做難,你提任何條件我能答應。就幫我這次好不好?”
謝辰神不明,低頭喝了兩口茶水,松口道:“我三哥最恨徇私,不好說話,只能試試。若盛匡份特殊不得私見,他連我也不會應。”
“明白,你只需試試,不便不,不必放在心上,我照樣領。我是沒有法子才找你,還請四姑娘為我表哥保。”藺長星補充說:“舅父不喜歡他參和這些事,知道會打死他的。”
“嗯。”謝辰聽窗外風吹得舒服,嫌屋子里悶。
藺長星灌下杯茶,不敢看謝辰,小心翼翼地問:“上回那封信你看了嗎?”
謝辰的語氣聽不出起伏,“嗯。”
他本想說別的,張之下卻無關痛地添了句:“信還在嗎?”
謝辰想了想,回他:“燒了。”
“燒了?”輕描淡寫的回答,對上謝辰波瀾不驚的眼睛,藺長星無奈地笑了下,整顆心如墜冰窖,“那我……從前送你的東西呢?”
藺長星的笑容里帶著輕破碎的憂愁,天生貴氣的眉目低垂,他在極力掩飾。
謝辰抱臂,手指上袖上的紋路,想到他方才的輕浮,漫不經心地問:“既然送了我,我有權置,不是嗎?”
藺長星徹底失,猜八是扔了,忍著難過說:“我信中所言句句屬實,半句沒有騙你。”
“我知道。”溫且疏離地看著他,彎了下角,放緩聲音:“但你不必告訴我,說與不說,都沒什麼所謂,影響不到任何事。”
刻意緩下的神和語氣,敷衍的笑意,藺長星知道這樣代表什麼。這是憐憫和心,無關他是誰,只是謝辰的善良使然。
那一瞬間他無力地靠進椅子里,冷冰冰的謝辰,刻意溫的謝辰,他怎麼一個也抓不牢。
然而,他很快從頹唐的淤泥中拔跑出來。
“哪怕影響不到,說清楚總是好的,我不想江夫人誤會我,更不愿你誤會。”
藺長星固執起來勸不回,他不會因謝辰的幾句話而放手。見謝辰聽到“江夫人”時緒平靜,更確定蒙焰跟說過自己的事。
他認真對解釋:“那夜陪表哥去廣云臺,我們只喝了酒,都未留宿。真是巧,只去過那一次,就被江大人跟他夫人抓到了。”
他說著說著,語氣里出沮喪與不可思議,似乎覺得自己很倒霉。
謝辰聽得有點想笑,還是忍下來,靜靜地回了個“哦。”
藺長星指甲摳過桌面,幽幽道:“我還欠表哥四頓酒錢。”
謝辰斂起緒問他:“怎麼背了這一債?”
“表哥每天陪我練武不容易,他讓我請,我自然該請。你放心,以后我一定記得,只付賬不進去。”藺長星乖巧地向承諾。
謝辰陡然冷下聲音:“我有什麼好不放心的。”
藺長星微滯,懊悔自己又將話說得唐突,忙道:“抱歉,是我用詞不當。”
見他急得滿額的汗,謝辰嘆了口氣:“你方才說,什麼條件都能答應我。”
“當然。”
不繞彎子,直接道:“我只幫你這回,往后我們就別再糾纏不清了。”
藺長星眨了下眼睛,不解地問:“什麼是糾纏不清?”
“譬如私下送信,說些無關要的話。”
“好啊,你不喜歡收信,我往后不送就是。”
他天真地點頭,自顧自說起來:“太子殿下讓我秋獵前好好跟著師父練武,還讓我學馬球,等天氣涼快些,我就去練了。你放心,我還要讀書,也很忙的。”
謝辰靜靜看他,不僅僅是這個意思,他是裝傻還是真傻。
藺長星卻只是笑,笑容真誠實在,不再像方才一樣委屈。
移開眼睛,順他的話往下說:“秋獵自是要去,馬球簡單倒不急。你練武如何,我二哥要求嚴嗎?”
藺長星鼻子一皺,小聲委屈道:“師父越來越狠的。”
謝辰正想說意料之中,又聽他繼續訴苦:“那日師父將我棒打一頓,當時不疼,后勁卻大,我現在上還有未消的瘀青呢。”
謝辰立即皺眉,盯著他問:“他打到你哪兒了?”
藺長星不聲地迎上目里的張,懂事道:“都打在背和上,不過師父不是故意的,是我先找他切磋。他雖有意讓我,但棒無眼嘛。”
“你腦子缺筋是不是,你找他切磋?”謝辰不自覺揚起音調,謝磐像他這般大時,早在軍中爬滾打多年,出手不是鬧著玩的。
頓了頓,又問:“疼嗎?”
“好疼。”藺長星彎腰著膝蓋,卻故作堅強道:“但師傅說,有鞭策才能有進步,我現在的子好像是強壯了不。”
謝辰也不知道哪來的一肚子火,冷笑諷刺:“是嗎,是指不會跌進河里,還是平地走路不會再摔跤了?”
話一出口,自己先愣住了。
藺長星深深地看一眼,沒敢接這話茬,只心里歡喜。他終于能從謝辰眼中,見南州的舟橋亭臺與風流兒,本沒忘記。
——常星,走路要看路。
——對不起,對不起。
——摔傷的是你,為什麼要跟我說對不起?
——那我應該說什麼?
——要說“姐姐我知道了”。
而他不接這話,像是無聲的抗拒和躲避,更像是被刺多了后的妥協。
謝辰垂眸靜默半晌,起要走:“我該回了,無論三哥答不答應,我會讓人知會你。”
藺長星跟著站起來,躬向行禮,“多謝。”
謝辰看著面前彎下去的背,不知他傷得究竟如何,不放心地說:“淤青消不下去就讓大夫看看,別大意。”
藺長星應下,等走到門口時,心間的悸終是難再忍,上前去牽住的手。
明明這樣關心他,他稍稍設個圈套,就跳進來。可卻總是故意推開他,說他害怕聽的話。
謝辰一把掙扎開,他本也握得不,目含怒,著貫來冷淡的嗓音罵:“瘋了吧你。”
不等藺長星說話,推門離開,步伐極快。
他是瘋了。
藺長星忽而笑起來,對自己道,你看,你這樣無禮,都沒賞你掌。
對他來說,這已經足夠了。
謝辰回府后,在銅盆中將手洗了一遍又一遍,那鬧得人不安的卻仍在。怕這樣的,哪怕只有分毫,夢后都是折磨。
上回只是撓手心,這回便直接牽上,下回他還要做什麼?
謝辰發覺他在得寸進尺,而縱容的人是自己。
對自己道,這件事幫完后,再不要與他私下見面,無論他怎麼耍小心思。
隔日傍晚,謝辰拿了卷書,等在謝潺院的花廳里。
謝潺回來時天已經微暗,城闕上背馱著夕,一翻騰出夜幕,若在冬日早已看不見路。
謝辰聽到靜,轉淡淡道:“三哥吃過了?”
“當然吃過了,都什麼時辰了,你沒吃?”謝潺凈過手,用帕子拭著反了句問。
“只是怕三哥公務繁忙,著自己。在哪兒吃的?”謝辰將書收起來,不經意地問了句。
“妹妹長大了,知道關心三哥。”謝潺笑笑,問:“聽人說你在這等了半個時辰,找我有什麼事?”
謝辰見他不答,眉梢微挑,點頭說:“確有一事相求。”
謝潺一副“我就知道”的表,心頗好,坐下問:“兄妹之間,什麼求不求的,跟三哥說說什麼事。”
謝辰并不客氣,“若要讓人進大理寺牢房探監,三哥可方便辦?”
謝潺沒想到會提公事,臉上的笑意緩緩收住,繃住臉問:“大理寺里的囚徒,誰與你沾上關系了?”
謝潺五冷鋒利,眼睛狹長略薄,不笑時冷颼颼的,讓人發怵。
謝辰不怕他,“并非是我,東侯府的小侯爺想去探視。他的朋友求到了我這里來,我便來問三哥方不方便。”
“哪個朋友?”
謝辰被及心弦,愈發平靜,反問:“怎麼,三哥連我也要審?”
謝潺聽了這話,想到謝辰難得張口,退讓道:“東小侯爺這樣的份,知知底,放進去不怕出子。既然你來找我,你說吧,他要見誰?”
“盛匡。”
“誰?”謝潺提高音量,直接站起,頎長的影遮住,投在謝辰上。
謝辰不解他的反應,卻還是重復一遍,“盛匡。”
謝潺臉難看幾分,甩袖站到窗邊去,語氣冷:“賀裁風要見盛匡做什麼?”
“送些書和裳,說幾句話就出來,若三哥不放心,讓人旁聽就是。”
謝潺沉思良久,避開謝辰的目,“若是盛匡,不行。”
“盛匡何罪有之?”
謝辰看向謝潺,平靜向他陳述:“盛經年去歲因收賄賂、賣徇私畏罪自盡,其子盛匡被視作從犯,大理寺候審。然盛匡乃東宮右衛率,與其父不和已久,與之同黨的嫌疑甚小。其罪因證據不足,一再被擱淺,至今未有定論。這樣的一個人,宴京都快將他忘了,哪日放出來也未可知,如何見不得?”
謝潺聽長篇大論,就知道有備而來,頭疼得慌:“大理寺有大理寺的規矩,此人暫時沒有被探視之權,不方便讓人進去。”
謝辰不依不饒道:“若是方便我還來找三哥做什麼?又不是劫獄,不能通融嗎?”
“盛經年犯的是死罪,就算盛匡并非同黨,本也該禍及家眷。陛下雖仁德,可你以為盛匡那麼簡單就能出來?”
謝辰安靜片刻,拖著尾音喚他:“三哥。”
謝潺不讓步,瞥一眼:“若我今日不應呢?”
謝辰抿不說話了,將手上的書卷“嘩啦”翻過兩頁。
謝潺憤怒地想,到底是哪個滾蛋讓他妹妹來對付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