候腳步又快又重,一直到了二門上乘了自家車馬,才各自鬆一口氣。
尤其是霜葉,因著經過了昌德伯府那一場衝突,這一次再想想,驚險不遜於前一回。
畢竟前頭齊氏說話都是客客氣氣,甚至有些哀哀切切的。要是俞菱心間中真的隨口喝了有問題的茶飲昏過去,那麽齊氏隻要命人跟外頭說俞菱心睡著了雲雲,溫嬤嬤等人總不好真的打進房裏去,說不得還得先回俞家去稟報老太太。
這一來一回,誰知道又能有什麽變故。
俞菱心的神倒還算平靜,隻是靜靜隔著影紗的車窗,向外頭的街道,試著將剛才滿心複雜的緒都丟開。
今日的事,算是齊氏作到頭了。
剛才站在齊氏房門前說的那句話是真的,若是再有下一回,就再也不會與寇家有任何牽扯了。
昌德伯府齊家,更可以不去。
很快,馬車離開了寇家宅子的小路,轉上平安大街。遠遠的就看見一塊搖搖晃晃的招牌啪地一聲落地,大約木頭實在是糟了,落地的聲音都有些發悶。
這樣的靜不大不小,自然聽見的人都要探頭看看。
店鋪裏卻又過了片刻才有人跑出來拾招牌,而這個時候俞家的馬車也靠近了,俞菱心一眼就掃見了字號,心頭不由一跳——玲瓏閣,這不是陪嫁裏的鋪子麽?
“趙良,停一停。”不及多想,俞菱心便了一聲。
馬車一停,溫嬤嬤和霜葉也順著俞菱心的目看了過去,霜葉並不知道,溫嬤嬤倒是認了出來:“姑娘您知道這鋪子?”
俞菱心含糊地應了一聲,隻是狐疑地看著眼前的景。那招牌大約是用的年日太久也沒有刷照料過,趕上今年夏季的雨水特別多,許是什麽連接的地方朽爛了,才掉了下來。但為什麽鋪子裏的人出來的這樣慢?連路人都看了半天了,才有人出來?
而且,這又不是個荒郊野廟,怎麽就會將招牌朽爛到這個地步?
溫嬤嬤稍微猶豫了一下,才低聲道:“這個鋪子,按著契書,應當算是當初寇太太留給您的。不過鋪子裏的掌櫃和夥計都跟寇太太邊的人沾著點親,前幾年老太太問過一回,後來還是有點為難,想著寇太太若是常來照應,應當也是無妨的。”
俞菱心點點頭:“嬤嬤,祖母的為難我是懂得的。不妨事,今日既然剛好經過,你就陪我去看看罷。”
大盛這些年的風氣格外開明些,家小姐單獨出門隻要邊帶足了丫鬟隨從,便也算不得如何失禮。秋冬日子裏倒是有些人家戴帷帽麵簾之類,但春夏日子裏大多數人家也就不用了。
再看此刻街上行人不多,溫嬤嬤便頷首道:“姑娘想瞧瞧也是無妨,隻怕是也未必有什麽好看的便是。”
“到底是我的鋪子。”俞菱心笑笑,“我娘之前如何手都好,今日也說了要離京,那今後遲早也是要整頓的。我過來先看看,也免得到時候人隨意蒙騙了去。”
溫嬤嬤聽著這話似是有主意的,心裏越發寬些,曆來與大姑娘相關的事裏若是攙和進了寇家齊家,都是紮手的很,連老太太都很是難以平衡當中的輕重親疏。若是大姑娘自己能立的起來,那就再好不過了。
當下趙良將馬車直接駕到那招牌破落的鋪子門外,溫嬤嬤與霜葉便服侍著俞菱心下了車。
進鋪子之前,俞菱心習慣地又打量了一下左右兩邊的店麵。有關這生意的事,也想了好久了。眼前的玲瓏閣,剛好做個起頭。
正想著,俞菱心的眼落在稍遠的一個茶亭,登時便怔了。
第14章古槐蔭下
茶亭裏坐著的那個灰人,好像是陳喬?
俞菱心一眼過去就認了出來,那是荀澈的隨親信,論武藝算不得頂尖高手,但勝在穩重縝,大多數時候都是跟在荀澈邊,很會單獨一個人出來辦事的。
再仔細看了一眼那左近的環境,便見到茶亭後頭的兩株參天古槐之間停了一輛看似不起眼的青布馬車。兩匹懶洋洋的老馬在樹蔭下似乎已經有些倦怠了,而馬車前頭沒有坐著車夫小廝,車馬本也沒有任何的裝飾與字號。
但俞菱心還是認了出來,那是荀澈每每掩人耳目用的馬車,看似尋常的青布裏其實是絞了烏金的。聽說當初他雖然中毒又傷,卻到底還是留了一口氣保住文安侯府,就是有這馬車的功勞。
隻是,荀澈的馬車為什麽此時會在此地?
京城四九城之中,曆來以皇城所在的北城為尊,城東城西各有千秋,一般來說東城文臣多些,西城武將多些,南城則是三教九流之地了。
荀澈這個文安侯府世子會到這裏來做什麽?而且看那個位置,分明是正對著寇家門外那條小路的路口。
疑雖多,在俞菱心腦海中也不過都是一瞬之間,腳步稍微頓了頓,看清了那悉的人與車馬,便立刻收了目,扶著霜葉的手往那招牌破落的玲瓏閣鋪子裏進去。
幾乎就在同一個時刻,一枚通雪白的玉骨折扇終於慢慢從那輛看似尋常的青布馬車簾子裏探了出來,稍稍撥開了寸許,隙之間,已經足夠讓折扇的主人同樣看清玲瓏閣門外的影。
纖細而優雅的形已經很有婀娜之姿,隻是與同齡的輕盈相比,的步態總是帶著一種不自覺的端莊與沉穩,或許連自己也沒有注意到罷……
片刻之後,那折扇收了回去。車廂裏仍舊是淡淡的蓮心龍井茶香,側麵的車窗亦進淺淺的天,映著此刻重又闔眼的俊秀麵孔,很有些同樣與年紀不大相符的沉靜。
外頭的夏蟬還在有一聲沒一聲的枯,平安大街上的寥寥行人也沒有多喧囂之聲,如此便使得片刻之後到馬車前回話之人的腳步聲更清晰了些:“二爺,您吩咐的都查訪完畢了。”
又靜了片刻,才聽得馬車裏輕輕應了一聲:“說。”
“是。”回話之人恭敬地又近前一步,到車窗旁側低聲回稟,“東城與南城一共六家藥鋪,五家醫館,街頭另有遊方郎中三名,皆已查訪完畢,您要的消息都有了。”
“恩。”馬車裏的人又問了一句,“青書院那邊呢?”
“屬下已經確認過,如今俞家大公子俞正杉已經得了周夫子的引介,是要過去碧泉山莊作詩的。俞家的二公子俞正樺並沒有去。”
馬車裏又沉默了。外頭的陳喬與正在回事的柴廣義都垂手靜靜等著,自家這位世子爺自多謀,待下有恩亦有威,尤其這一回病了幾日,似乎又與先前略有幾分不同。
子如何變化,他們這隨侍之人也說不大清楚,隻是本能覺得好像對世子爺更敬畏了些。偶然間這位如今也隻得十七歲的世子爺眼一掃,威重之竟然不下於侯爺。
這時玲瓏閣前車馬再,霜葉扶著俞菱心從鋪子裏出來登車了。這一回,卻沒再往茶亭與青布馬車的方向看了。
那車裏到底是不是荀澈,以及若是荀澈,他到底想做什麽。
這些問題還是現在就丟開的好,以他的智謀,是猜不出的。最重要的是,以的能力而言,也幹涉不了。﹌思﹌兔﹌網﹌
既然如此,那還不如把神放在自己的店鋪上頭,那才是值得好好花心思研究的事。或許將來俞家的轉機,還要著落在這生意之事上頭。
很快隨著車馬粼粼,重新回到了俞家。俞菱心的緒已經緩和了許多,齊氏的那些謀算原本也是知道得的,如今重新經曆一回但沒有真正吃虧,那一點點的歎與傷懷早就被重整商鋪的心思分散了。
但溫嬤嬤和霜葉的覺可就不同了,尤其是在回來路上的最後一段,溫嬤嬤終於在那塊沾滿梅子的帕子上聞出了些懷疑的氣味,就更是驚怒的厲害了。
一進門,溫嬤嬤便甘甘草趕服侍俞菱心回蓮意居休息,更沐浴煮安神湯等等。自己則帶著霜葉,與那塊帕子去東籬居報給俞老太太。
俞菱心倒也沒有攔著,今天帶著溫嬤嬤過去,就是為了讓溫嬤嬤做個見證。
齊氏的這番折騰,遲早還是要讓祖母這邊看個明白。一方麵是將來再有什麽周旋的時候能夠請求祖母幫忙。畢竟一對一與齊氏起什麽爭執,這母份上,總是吃虧的。但若是寇家與俞家對上,勢就能完全翻轉過來。
尤其是寇顯外放這個消息始終沒有正式下來,這讓俞菱心很不踏實。
因為記得,上輩子的昌德伯府壽宴,已經在寇家小住的時候病倒了,本沒去,隨後沒有幾天就出京了。如今寇顯外放的文書一日沒有正式下來,齊氏留在京中折騰的餘地總是還有。
就算能見招拆招,俞菱心也有些煩了,尤其是還得同時提防著家中繼母蘇氏的暗中配合。
當晚溫嬤嬤在東籬居說話說了好長時間,俞老太太自然又是一場驚怒集,同時也會出這件事裏有些不尋常了。
齊氏思念與前夫所生的兒,尤其想要在離京之前多聚幾日,可以說是人之常。但是怎樣的母深,也深不到要下[***]的地步。這豈不是就跟先前在昌德伯府那場爭執一樣,瘋魔得像是要綁票似的?
且溫嬤嬤比霜葉等人還是要老練得多,又提起另一件事:“老奴瞧著大姑娘,心裏是明白的很,並不願意與寇太太那樣一住再住的糾纏不休。老奴就想著,若是如此,太太總說大姑娘想要去寇家,怕也不一定是大姑娘自己的意思。”
俞老太太的臉便有些沉了,上次在昌德伯府馬車出事,蘇氏作為當家主母就難辭其咎。隻是最後到底俞菱心沒出事,也不想太過追究了。
總是一家人,當真撕破了臉也難收場。
可是今日鬧這樣,好像這裏頭又有些什麽別的意思了。俞老太太一時雖然還想不到拐帶俞菱心出京、圖謀嫁妝這樣荒謬的事,卻也覺察出不對,索便吩咐溫嬤嬤:“去菱丫頭好好休息,霜葉以後就留在蓮意居伺候罷。你再去好好問問府裏各,到底每回大姑娘跟寇家的往來,是誰傳的話,誰引見的人。”
溫嬤嬤自是應命去了,隻不過給俞菱心傳話的時候就隻提了留下霜葉,以及老太太會為俞菱心做主之事。
俞菱心笑笑應了,知道祖母心裏有數,也就放心了。此刻更關注的,其實是父親俞伯晟即將回京。
一想到父親,什麽寇家齊家荀家之間的關係,甚至有關商鋪的籌謀都先放了放,俞菱心轉日先甘將之前給父親做了一半的那件服找了出來,趕慢趕將做了整整兩日的針線,終於在七月初一這日一早,將裳做好了。
俞菱心還記得,上輩子剛離京的時候,還以為自己不過十天半個月就能回京,到時候回家就能把這個做了一半的裳做完
那婚前就放話不會把她當妻子看待的夫君,八成犯傻了,不然纔剛摔了交杯酒要她滾出去,怎麼一見她的手腕就變了,還是他真如傳言「生意做到哪,小手摸到哪」那般有戀手癖?要不爲何一眨眼就對她又是愛憐呵護又是纏綿求歡的……寵她之餘,還連所有她在乎的人也都一併照顧了,他說唯有這樣,她纔不會分心去擔心別人,能好好被他獨佔,他說不許她哭,除非是他的愛能寵她到令她流出幸福的眼淚,他說了好多好多,讓她甜上了心頭,也被他填滿心頭,然而也因爲他說了好多,讓她忘了問他爲何對她這麼好,纔會由上門「認親」的公主那兒得知,其實他寵的人不是她,他愛的是前世妻子,而自己手腕上的胎記讓他誤認了……而同時擁有胎記和記憶的公主,似乎纔是他尋尋覓覓的人,她想,他曾給了她那麼多幸福,這次,爲了讓他也得到幸福,即使已懷了孕,即使再痛苦,她都要將他還給他真正愛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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