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縣令兒的婚事, 在寶縣里一定是很熱鬧的。
俞縣令是,兒本來就不用服勞役,因此并沒有低調行事, 觥籌錯,各鄉紳員外應邀而來,唱禮單的小廝皮子都干了,還沒能念完。
在最近婚禮都是匆匆的寶縣, 這樣隆重是幾乎見不到的。
俞六娘早早去了婚房,鹿瓊沒有過去, 雖然有對俞五娘的救命之恩, 但和俞家人依然不, 但是謝子介和俞縣令喝了幾杯酒,又被俞縣令借著酒意問了幾句江家,謝子介都巧妙圓過去了。
酒過半旬, 有婆子來請鹿瓊去后院一敘,鹿瓊過去,居然是俞五娘。
臉已經好了,眼睛里還是野心,請鹿瓊到亭子里,直截了當道:“我明早就出發, 回江平。”
如果不是要參加俞六娘的婚事,那天之后就打算出發的。
鹿瓊點頭,其實并不明白俞五娘為什麼會說這個。
“現在想想,謝秀才當時沒按照爹爹的意思向我提親是好事,”俞五娘平靜道,“說起來,你們也要去府城了吧。”
去府城?
謝秀才并沒有提過。
鹿瓊的心繃了, 曾經是非常想去府城的,那里的戶坊對無法逃離鹿家的鹿瓊來說,簡直是神仙境地,但對于現在的鹿瓊,去府城意味著另一件事:和謝子介的權宜之計的婚事,要結束了。
覺得自己沒有提不舍的資格,但祈求這一天能遲點到來。
“你不知道麼?”俞五娘很驚異,“謝生的學識,繼續在寶的書院呆著就可惜了,舉人他應該沒什麼問題,但早點去府城的學,對考進士是好的,我爹爹勸了他好幾次,謝生已經答應了。”
鹿瓊心驚濤駭浪,面上依然不聲地含糊過去:“總要在寶過完年的。”
“這倒也是,”俞五娘很贊同,“我爹爹也是年后平調去別的縣,今后應該也見不到了,我什麼也帶不走,你不是要做生意麼?府城我還有個地契,是家鋪子,送給你了。”
鹿瓊并不想接,但俞五娘打斷了:“你不想和我有太多牽扯,我知道,那你更得收下,救命之恩不得不報,你要不收我還得拿別的還你。”
按理說那日被救之后,就該登門道謝的,但謝子介替鹿瓊婉拒了,說道謝就不必了。
俞縣令聽懂了言外之意,就讓俞五娘想辦法,挑一個對得起救命之恩,鹿瓊也會收下的禮。
俞五娘這樣說,鹿瓊就沒有拒絕的理由,沒想到到手的居然不只是一張地契,還有三張契,兩個香膏師傅,一個伙計的。
“人你要是相得中就留下,相不中怎麼做隨你,”俞五娘都給,“我爹已經弄好了,你寫了名字就行。”
看了鹿瓊寫的字,很驚奇道:“你字居然還不錯,用的是誰的帖子?”
鹿瓊含混過去:“既臨碑又臨字,也沒注意是哪個大家。”
俞五娘一想也是,鹿瓊又不用考科舉,臨的雜七雜八也正常,于是不再問。
婚宴時間長,鹿瓊和謝子介回去的卻早,鹿瓊心里藏著事,反而是謝子介問:“俞五娘給的東西,你可還滿意?”
大有鹿瓊不滿意的話,他再去坑一筆的意思。
鹿瓊忙說夠了,頓了半晌,又說:“謝秀才,俞五娘說,你要去府城了?”
謝子介沉默一會兒,才道:“這事不急,至在寶過完年。”
那就還有今天兩個月,鹿瓊想,也很好。
而對于江六來說,這段日子就不太好過了,新通判是個囂張的,他也有這個底氣,新上任三把火,石通判的第一把火,就是東七巷子。
為什麼挑中寶縣,江六認為和白九有關,他這時候就很想寫信問問他那手腕通天的大哥,可還沒等他寫信,江家那邊就給他遞了消息。
寶這邊他不必再管,準備回江家。
江六眉開眼笑,抖著手中信對剛來的謝子介道:“書生,咱們以后見不到了。”
他又嘆息起來:“你說說我多倒霉,怎麼偏遇上你呢,我大哥明明說的是能見到白九,白九爺智勇雙全,義薄云天,那才是響當當的人。。”
白九的威名赫赫,連薊北路的江六都知道,因此聽說要和白九對接,江六自告勇,抱著他好大哥的大好一番撒,才求到了這個機會。
結果智勇雙全的白九沒見到,看見了一個溫書生,真是氣死江六了。
這個謝書生,還心思狡詐,又慣玩弄人心,江六最不了這種人。
心思狡詐的謝書生還是客客氣氣的:“我替九爺謝過江六哥的夸贊了。”
江六不了了,擺了擺手,讓謝子介趕走:“東西我都給你了,我就算再來這邊,也得小半年以后,你趕點清楚夠不夠。”
這之后的寶縣,就連鹿瓊都嗅到了不同尋常的味道。
東七巷子被翻了個底朝天,里面住的人全部下獄,然后是一戶戶的搜查,就連書生都沒能幸免。
外地來客更是重中之重,幸好謝子介已經娶了鹿瓊為妻,按照本地風俗就不算外地客,這種細小風俗,除非是俞縣令這種呆了近十年且近民的縣令,不然本不懂。
因此只要沒人告,謝家并不會被重點搜查。
凡是探子,沒有不貪的,主家為了豺狼能忠心耿耿,也會睜只眼閉只眼,這次搜查不富戶都只能破財消災,書生們還好,探子們也怕里面出個天子門生,沒有搜刮錢財。
不過商戶們就謹慎了很多,鹿瓊的手生意已經了好幾筆,城里的娘子們也都做了起來,這時候的利潤就很低了,最主要的是,過不了多久就要去府城了,鹿瓊決定歇下來不干。
周繡娘繼續做了下去,又不能去府城,不過結打得好,又穩妥,王掌柜幾家都的東西,雖然利潤沒那麼高,但也能過膝下去。
倒是王掌柜,聽說鹿瓊準備去府城,給了好幾份信,還說等風波平一平王伙計去府城的時候,也會和那幾個掌柜說一聲,到時候鹿瓊過去,也能有個照拂。
這些日子里,鹿大娘還上門了一趟,鹿瓊這才知道,鹿家居然敗落的不樣子。
賭坊那邊一直要鹿秀的手,催的太急,鹿秀紅了眼,把鹿老爹和朱氏的棺材本都走了還債,這時候他已經欠了七十兩巨債,就算是鹿老爹和朱氏的棺材本也本還不起,鹿秀就決定進賭場,賭一把大的,要是贏了,那就能一口氣還清。
結果可想而知,輸的傾家產,最后手也沒了,銀子也沒了。
這事之后,鹿老爹就病倒了,家里沒錢看病,更沒錢疏通關系,鹿慧就這樣被差帶走,后來朱氏想辦法問了一句,才知道鹿慧本沒到京城,就病死在路上。
那之后朱氏整個人也垮了,每天就是躲在屋子里打哆嗦,半瘋半傻,而沒了手的鹿秀,則整日醉醺醺的去腳店買最劣等的黃酒,拿叼著喝——直到某天,他被探子下獄,才知道他居然這樣膽大,錢是從探子那里的。
鹿瓊聽完,發現自己居然很平靜,鹿大娘唏噓了兩句,也沒多說了。
等寶縣被搜了一遍,探子們才離開,城門前還掛了一張通緝令,上面赫然寫著“白九”兩個大字。
鹿瓊看到后臉就變了,沖回家告訴謝子介,謝子介倒是很平靜。
“白九遲早得死,石三這次來,就是做這事的。”
鹿瓊有些不懂:“那為什麼要來寶縣?白九不是江南的匪首麼?”
謝子介低低笑起來:“小阮兒——就是周繡娘的丈夫整日癡迷的那個花娘,就是石三的人,周繡娘那個外地丈夫恐怕也是,而殺小阮兒的人,是之前的黃通判的手下。”
鹿瓊驚住:“那關白九什麼事?”
“小阮兒會死,是因為把手里的詩說自己的,而詩白九在江南也寫過,”謝子介道,“通判大人覺得小阮兒是白九的人,殺了之后才發現殺錯人了。”
而按察使則覺得,白九自己是抓不出來的,拿黃通判頂罪也不錯,可惜石三來了。
江南的詩會來寶,一定有理由,石三就是揪這條線,更何況謝子介最近還給他遞了一些似是而非的線索。
鹿瓊不懂:“那麼多匪首,為什麼非要抓白九?”
“因為白九收容流民,”謝子介說得漠不關心,“他收容流民,不做惡事,在江南和大周的江湖都很有名氣,這就迫本來不打算管流民的府來理,而不是等地方豪強重新收納戶。”
這是在打汴京城的帽子的臉,那些人怎麼可能忍。
鹿瓊忍不住道:“白九是不是故意的?迫府好好對待流民?”
謝子介深深看了一眼,聽不出語氣:“或許吧。”
鹿瓊沒能等到和謝秀才一起在寶過新年。
還剩一個月的時候,謝子介某個下午出去了很久,回來后肅容道:“咱們準備去府城,石三要發瘋。”
陸媽媽和鹿瓊都沒問謝子介從哪知道的消息,三個人對視了一眼,陸媽媽干脆道:“什麼時候走?爺吩咐一聲。”
而謝子介看著面越來越凝重的鹿瓊,忍不住又了鹿瓊的腦袋:“走,咱們去府城過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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