疏柳了了一眼,垂眸走近些,傾耳聽著,姜肆攏了攏袖口,眼睛偏向別,有些言又止的模樣,良久之后才吞吞吐吐道:“我與阿回想要搬出將軍府,卻又沒什麼去,京城里的宅子我恐怕買不起,你能不能去幫我打聽打聽,看看京城附近哪里有空余的宅子,價格又正好合適……”
掏出袖中一張銀票:“我這里……只有一百兩。”
疏柳低頭看了一眼,銀票是大額,疊得規整,卻能看出來保存很久了,沒手去接,向后退了幾步,福道:“夫人若想置辦一宅院,跟屬下說就是,這錢,就不用了……”
姜肆眸亮地看著,輕咬紅,臉上泛起一抹不自然的紅,堅持要將銀票遞過去:“我知你的意思,但我不能憑白接他的恩惠,在我眼里,他或許只把我當個玩意,一時興起才會這麼攥著放不開手,我不安心,我得有個自己能落腳的地方,你明白嗎?”
疏柳淺淺皺著眉,微抬下,看了一眼,見眼里是真的滿是擔憂和顧慮,沉思半晌,邁步過去,接下了手中的銀票。
姜肆忽然問:“外面有護院,你出得去嗎?”
疏柳將銀票小心疊好塞到袖中口袋里,隨聲應和著:“夫人放心,屬下自有辦法。”
姜肆眸一閃,換上凝重的神:“此事還你記掛在心,速速去辦,這個將軍府,我一刻也不想多待了。”
“夫人放心。”
疏柳是個說話利落辦事爽利的人,躬抱拳應下,轉就走了出去,姜肆側著耳朵聽著,沒有聽到外面有什麼靜,那些護院既然沒出聲,說明疏柳已經神不知鬼不覺地離開了。
還真是有這樣的本事!
姜肆心中驚奇,不由得拍了拍心口,剛剛跟疏柳短短幾句談,已經確信疏柳就是皇上放到邊的眼線,或許的一舉一都在陛下的掌控之中。
方才疏柳默認了陛下覬覦的事,但本該在紅鳶居寸步未離才是,如果沒有跟宮里通信兒,哪里會知道姜肆已經是皇帝口中叼著的?
姜肆起,朝門外了幾眼,門上映著幾個護院的人影,應該是還守在那里,起,匆匆回到里間。阿回剛凈了臉,正在拿汗巾子,聞杏站在一旁,猶豫著要不要搭把手。
姜肆走過去,趕拉著聞杏的手走到一旁,語氣真切道:“我有一件事要拜托你,你能不能幫一幫我?”
聞杏寵若驚:“夫人這說得是哪里話?您有什麼事只管吩咐就是,奴婢自當從命!”
阿回昂著頭看著兩人,眼睛吧嘚吧嘚地眨著。
姜肆滿面愁苦,拽著的手了幾分,慘淡道:“昨日我與將軍吵了兩句,今日他就派人圍了紅鳶居,不讓我們母子兩個出去了,我師父臨行前囑托我一件事,這幾日將軍在氣頭上,橫豎我是不敢叨擾他了,所以就想拜托你……”
姜肆一面說著,一面從懷里掏出一沓銀票,摁到聞杏掌心里,阿回的眼睛也隨著的作落到聞杏手上,慢慢睜大了雙眼。
“夫人……這是?”聞杏看著手上的東西,大驚失。
姜肆趕比了個噤聲的手勢,將手掌一合,低聲音道:“師父本想托我幫他購置一宅院,我回來這幾日天天進宮,還沒來得及給他相看,現在又不能出去,等到師父回來我怕是要他數落。這里是五百兩銀票,我那里還有五百兩,算在一起夠在京城里夠買個宅子了,我想請你幫我出去看看,哪里有合適的地方,購置一下來就好。”
聞杏哪里見過這麼多錢,嚇得連連推辭,將銀票送回去:“這麼大的事,夫人還是跟將軍商量吧,奴婢怎麼能做主?”
姜肆一頓,眸了,神無奈道:“這件事也只有你能幫我了,將軍看不上我這個醫的份,也不喜我和師父走得太近,師父雖然喜歡逍遙,但安立命之所也至關重要,他將這麼大的事給我,我卻不能辦妥,是愧對師父的恩……”
姜肆說著,眼前便泛起陣陣水,聞杏見了心疼,又有些不可思議:“夫人是醫,治病救人功德無量,將軍怎能看不起呢?”
說著說著又有些義憤填膺,這幾日多也懂姜肆的境,作為府上下人,接到的閑言碎語只多不,很多人都嫌棄夫人出低微配不上將軍,只要將人看低了,那人做什麼都是錯,被挑刺,被質疑都是常態,看夫人這麼難過,覺得夫人一定也聽到了那些風言風語。
“嗯……行!夫人既然這麼相信奴婢,那奴婢就幫夫人看一看!”聞杏答應得爽快,沒心沒肺地笑起來,那一沓銀票見過沒過,“嚯呦嚯呦”地一邊驚嘆著一邊仔細疊整好放到襟里,“夫人放心,奴婢一定把事辦妥!”
姜肆叮囑:“這件事只有你知我知,哦,還有阿回知,切莫讓第四個人知道。”
“奴婢曉得,奴婢就說出去為夫人買藥材,別人去了不放心,得奴婢親自驗看。”聞杏還是很聰明的,一點就。
姜肆淡淡笑著,卻不敢放下心來,疏柳那邊就是為了迷陛下的,聞杏這里才是真正的去,狡兔三窟,但沒人沒力,只能做個這樣的障眼法,聞杏也不能完全放心,可除了聞杏之外,再也沒有可用之人,如果要離開,只能這樣賭一把。
倘若霍岐不肯簽下放妻書,難不要一輩子窩在將軍府的后院里跟人爭風吃醋?
可不愿坐以待斃。
正寧宮崇文殿
朝堂之上,文武大臣排列兩側,涇渭分明,方才眾臣正商討冀北兵馬暗一事,吵得是不可開,一方主戰一方主張休養生息,各說各有理,如果不是有陛下在龍椅上端坐著,兩方怕是要打起來。
武諷酸儒們斯文掃地,文臣嫌武夫們舉止俗,蕭持剛開朝沒多久,員盡是一些從齊地追隨過來的老人,原來在一起爭論慣了,現在到朝堂上,有些病還是沒改過來。
“冀北之事,還需多加關注,至于發不發兵,容后再議。”
等了很久,蕭持終于開口,眾臣一凜,看陛下這態度,是不想在這件事過多談,陛下一發話,他們也不嚷嚷了,紛紛抱著玉笏低眉順眼看著腳尖,扮做個木頭人。
眼看早朝就要接近尾聲,張堯正要喊無事退朝的時候,左手邊第三位的霍岐突然出列,他恭敬垂,對上頭的蕭持道:“陛下恕罪,微臣有事啟奏。”
蕭持眼簾輕抬,眉目幽深地看著他,邊有些微的笑意:“有事啟奏,何罪之有?說。”
眾臣也不知霍岐為何先要告罪,紛紛豎起耳朵聽,霍岐了上,聲音卻拔高一些:“微臣得知陛下近來頭痛癥有嚴重之勢,特在京中遍尋名醫,今日剛好找到一個。原本臣妻可為陛下延緩病,但昨日子舊疾復發,抱恙,恐怕不能再到宮里為陛下看診,若是陛下不介意,臣可將那醫者引薦……”
說到此,他蹲了一頓:“此事雖與子有關,卻也事關陛下龍,所以臣才在早朝之上說出,若有思慮不周之,還陛下恕罪。”
蕭持眉心微,“抱恙?”
霍岐趕道:“只是小疾,不勞陛下掛心。”
君臣如此一問一答,其他臣子卻有些看不明白了,驃騎將軍原配夫人被接回家的事他們早有耳聞,也知道有個醫每日到養心殿為陛下看診,但這人竟然就是將軍夫人,他們也是今日才知道。
霍岐特地在早朝提起這件事,難不有什麼深意?
眾臣心中在想什麼,霍岐大抵都知道,他此舉就是為了讓別人多想,才在大庭廣眾之下把這件事搬到臺面上來說,一來,可以借妻子抱病之事明正大地擋住陛下接宮的圣旨,二來,陛下如不想讓人妄加猜測,就會順水推舟跟他夫人劃清界限,以免再傳出什麼閑話來,污了皇家名聲。
霍岐用的是謀,也不覺自己這個算盤打得卑鄙,倘若兩人之間真有什麼事,那也是陛下不義在先,如若沒有瓜葛,那算他杞人憂天,今日一舉也不會造任何后果,對他來說,是個兩全其的好法子。
至于陛下會不會在心里怪罪他,霍岐自己也犯嘀咕,但起碼在明面上陛下要秉持公明公正的原則,應不至于為了一個人損傷皇家面。
蕭持久久沒有開口,眾臣都已發覺出不對味來,王諳站在末尾,也在揣霍岐和陛下的心,前不久他去求的圣旨遲遲不見回音,正心生疑竇,按理來說,以王家和霍家的貢獻,求一個一品誥命夫人不至于這麼艱難,今日見此景,倒讓他多了個猜測。
難不,是跟有關?
“姜醫既然抱恙,便好好休養。”蕭持說著站起,淡淡看了張堯一眼,什麼也沒說,便轉進了后殿,至于霍岐所說,要再引薦一個大夫,他也沒有給答復。
頭頂傳來張堯“無事退朝”的聲音,霍岐的臉沉了沉。
陛下態度反常,今日之事恐怕不能堵住悠悠眾口,雖然肆肆不用再進皇宮,但對的名聲而言未見得變得有多好。
他憂思忡忡地行出正寧宮。
后殿里,一人站在正中央躬等候,蕭持徑直越過側,聲音傳了過來:“病了?”
疏柳愣了一下,急忙回道:“沒有,姜醫一切安好。”
蕭持坐下,神緩和些許,只是眸中仍有幾分意味不明的凌厲:“還有什麼事?”
疏柳將昨夜的事詳細講了一遍,又把姜肆托購置房產的事和盤托出。
蕭持聽著聽著便笑了,修長指尖輕按著鼻梁骨:“也會耍些小聰明。”
疏柳不明何意,微微抬了抬頭,蕭持卻對擺了擺手。
“想做什麼都隨。”
“……是!”疏柳領命要走,蕭持將住。
“還有,宋家的事,可以讓知道了。”
蕭持說完,一只翅膀傷的雨燕忽然從敞開的軒窗外撞了進來,一下落在鋪滿宣紙的桌案上,怏怏地撲騰著殘羽,掙扎著起不來。
疏柳微怔,然后便看到陛下饒有興致地將雨燕放到掌心上。
然后輕輕了它的頭。
“告訴張堯,朕要去將軍府。”他似乎心頗好。
疏柳暗暗嘆一口氣,有些事啊,躲是躲不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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