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父形高挑消瘦,背微微有些駝,他早年讀書,屢試不第,後來尋了路子,做了個工部柴炭司大使這樣一個不流的小吏。
鬱郁不得志和生活的艱辛讓他的雙鬢早早的染上了銀霜,也形了他斂寡言的子,哪怕見到兒,他也只是輕扯了一下面,疏淡地問了一句:「回來了,坐下吃飯吧!」
傅芷璇給他問了安,一家人圍攏著桌子坐下。今天的菜很盛,清蒸螃蟹、鹽水鴨、魚頭豆腐湯、干燒冬筍……滿滿地擺了一桌。
辛氏心疼兒,不時地給傅芷璇夾菜:「多吃點,你看你都瘦了。」
「娘,你們也吃。」傅芷璇沒什麼胃口,但為了不讓辛氏擔心,還是勉強吃了一些。
吃過飯,傅父還要去工部上職,傅芷璇正好有事想跟他談,便說:「讓我送父親一程吧。」
旁邊的楊氏聽了,連忙手肘撞了一下傅天意。
傅天意了下鼻子,嘿嘿笑道:「阿璇,你難得回來一趟,多呆一會兒嘛,晚點我送你回去。」
傅芷璇婉拒了他:「不用,今天馬叔也過來了。」
傅天意這下找不到借口,只好訕訕地退後站在一旁,不做聲。
沒用的東西,楊氏斜了他一眼,知道指不上他,索站了出去,手問道:「阿璇,昨天你哥跟你說的生意怎麼樣啊?」
事實上,楊氏能沉住氣到現在,已經出乎了傅芷璇的預料,還以為一來,楊氏就會提這事呢。
「嫂子,我昨天已經跟我哥講清楚了,糧食我賣,按市價來算,二十三文一升。」
「二十三文一升?你昨天還說二十二文,今天就漲價了,阿璇,你做生意可不能坑到自己人頭上哦!」楊氏的聲音驀地拔高,又尖又利,只差沒指著傅芷璇的鼻子罵坑人了。
傅芷璇不為所,神淡然的說:「此一時彼一時,昨天糧食的市價是二十二文一升,今天又漲了一文,嫂子若不信,盡可去城裡的糧鋪打聽。」
楊氏瞧一臉篤定,再加上如今的糧食確實是一天一個價,心裡已信了七、八分,但上卻不依不饒:「那可不行,阿璇,我們是昨天跟你說好的,那就該按照昨天的價格算,你說是不是?」
傅芷璇好笑,昨天大哥只是提了一下,直言是替裘妹夫搭線,因為價格相差太大,哥也沒法做主,就作罷了,雙方既沒達口頭協議,也沒收一文錢的定金,怎麼到楊氏這裡就了說好的了。
看兒媳婦一臉兇相,辛氏怕兒吃虧,連忙拽了拽的袖子,小聲說:「只是一文錢,你就讓讓你嫂子吧,差多,娘給你補上。」
「娘,這可不是一文錢的事,一升糧食一文,一千升就是一兩銀子,幾百石的糧差的可是好幾十兩銀子。」
辛氏嚇懵了:「這麼多?」
看向楊氏:「你買這麼多糧幹什麼?」
楊氏這下算是找到機會了,拿起手帕掩住眼睛,嗚嗚嗚地哭了起來:「我這麼做還不是為了這個家。我妹夫在禮部員外郎屠大人家做管事,屠大人負責鄉試,多人想結上他都不得法,若不是裘生是我妹夫,咱們家還攀不上這個機會呢!」
哭得傷心極了,辛氏拿不準主意。兒子一直不中,是他們家的一塊心病,若是花幾十兩銀子就能跟考攀上,辛氏是一千個一萬個願意的。
只是這些年兒子念書花了不錢,嫁了兩個兒,又娶了媳婦,還生了三個孫子孫,一家八口連同兩個僕役,整整十個人,每天的吃穿用度都是一筆不小的開銷。
但家裡的進項卻沒增加多,尤其是小兒也到了說人家的年紀,嫁妝也得跟著準備。
手心手背都是,辛氏做不出張向兒要銀子的事,可也不忍心看著兒子的前程剛有眉目了,卻因為他們沒銀子就這麼葬送了。
辛氏狠狠心:「哎,一梅,你……你別急,要不咱們把地賣了,把的這幾十兩銀子給阿璇補上。」
傅家在郊外還有二十幾畝良田,每年的租子是傅家最大的收。
這些田可是傅家賴以生存的本,否則靠傅松源在工部那點微薄的俸祿,哪養得活這麼一大家子。
楊氏當然不幹:「娘,這怎麼行,家裡可就全靠這租子過活。」
辛氏不以為意:「沒事,等天意高中后,咱們再把地買回來就是。」
說得好像傅天意高中是十拿九穩的事一樣。
怪只怪傅天意平時把牛皮吹上了天,辛氏又是個容易輕信人的子,兒子說什麼就是什麼,從不曾懷疑。
楊氏以前也幫著丈夫以讀書的名義哄騙過婆婆的私房錢,這下若再說丈夫本不是讀書的料,豈不是自打。
「娘,不行的,不行的,地不能賣……」楊氏急得都起泡了。
傅芷蘭也從門后跑了出來,抓住辛氏的手:「娘,不能賣地。」
沒想到乖巧聽話的小兒也不贊同,辛氏有些搖,向丈夫,傅松源卻避開了的目,一言不發。
「那天意考試的事怎麼辦?」辛氏急得眼淚都快滾出來了。
傅芷璇看不下去,拿起手帕給辛氏了眼淚,聲安道:「娘別急,有我呢。」
說完,抬頭看向楊氏,眼神一片冷冽:「大嫂,二十二文一升賣給你也可以,你馬上去你妹夫拿錢過來搬糧。」
楊氏沒料到還能峰迴路轉,忙不迭地答道:「好嘞,我馬上就去。」
「慢著!」傅芷璇突然住了,「大嫂記得提醒他帶現銀,一手錢一手貨,僅此一天,過時不候。」
楊氏愣了一下,訕訕地說:「阿璇,就不能寬限兩天嗎?這好幾千兩呢,一時恐怕沒那麼多的現銀。」
不是沒現銀,是本來就打算空手套白狼吧。
傅芷璇眼神黑漆漆,直刺的眼底,似是要看穿所有的小心思:「屠大人家還缺銀子?大嫂別說笑了,若是裘管事不方便,我今天也可以跟他一起去屠大人府上要銀子。」
楊氏眼神一閃,避開了傅芷璇的目,聲音驀地拔高了兩寸:「說來說去,你還不是怕我訛你的銀子,阿璇,我可是你的親嫂子,我是什麼樣的人你還不了解嗎?」
「夠了,此事到此為止,屠大人家有錢何愁買不到糧食。」一直沒做聲的傅父突然厲聲打斷了楊氏,然後朝傅芷璇招了招手,「阿璇,時辰不早了,你送為父一程。」
傅松源為一家之主,在家裡素來說一不二,他一發言,楊氏再不甘也只得閉。
上了馬車,傅松源看向沉默安靜的傅芷璇,眼神複雜:「阿璇,你是否怪為父沒為你出頭?」
傅芷璇忙垂首:「兒不敢。」
是不敢,而不是不怪。傅松源看著二兒姣好的側,突兀地說:「阿璇,以後沒什麼事回娘家。」
傅芷璇驚得猛地抬首,杏眸中滿是錯愕。
「傻孩子,」傅松源出手想的頭,到一半想起兒已經人,這舉不妥,他又緩緩收回手,無奈地說,「家裡現在是什麼況你也看到了,你娘耳子,旁人說風就是風,你大哥眼高手低一事無,你大嫂勢利明,貪小便宜,你的份不一樣了,以後像今天這樣的事只會更多。」
「為父無能幫不上你什麼忙,也不能拖你後,你放心,我會約束你大嫂,不會讓再去找你。你也別怪你大嫂,你哥不爭氣,你大嫂再不多做打算,家汶他們三兄妹以後怎麼辦?」
原來父親心裡什麼都明白,傅芷璇覺得心裡酸酸的,說不出的難。他們兄妹不容易,父親作為一家之主更不容易。
傅芷璇垂下頭,輕輕地闔了一下眼簾,退眼底的意,聲音乾地說:「兒明白爹的苦心,這東西還請父親收下。」
傅松源看著眼前這張一百兩的銀票,整個人都不好了:「你這是做什麼?為父說這些不是向你要銀子的。」
傅芷璇把銀票塞進他的手裡,抬眸淺笑道:「兒不是這個意思。爹,我出嫁時,你心疼兒,讓母親多塞了這一百兩給兒。兒現在過得很好,這一百兩請爹收回去。」
當年季父生病,花了季家所有的積蓄,還變賣了不祖產,季家因而落敗。本來一場門當戶對的婚事變了低嫁,傅松源覺得虧欠了傅芷璇,怕苦,除了明面上的嫁妝跟大兒一樣外,還讓辛氏給了傅芷璇一百兩。
這也是傅芷璇後來開店的本錢之一。
聽這麼說,傅松源的臉變得好了一些,但仍拒絕收銀票:「不行,這是你應得的,為父不能要。」
傅芷璇按住他的手:「爹,兒現在不缺這一百兩。你拿著別告訴娘,有個什麼急事,手裡有銀子也好辦事,不然你讓兒以後回娘家,兒怎麼放心?」
萬一父親再次丟了差事,有這一百兩,家裡也能支撐一兩年,父親應該就不會急得生病了。
傅松源聽說得有理,想到家裡現在的況,在心裡嘆了口氣,接過銀子:「為父暫時收下,不過你若需要,告訴為父一聲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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