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云十三州的守將許誠, 今晚大營里有貴客到,他使人開了壇埋藏三十年的逍遙釀,準備和新朋友把酒言歡到天亮。
約定的時辰早就過了, 他和幾個親信坐在宴客廳里,起初還有人罵罵咧咧的抱怨,嶺南那邊沒誠意, 但隨著外面逐漸變得雀無聲, 許誠忽然有種不好的預。
桌上擺好的酒散發出人的香氣,副將往外頻頻張,卻一個人影也不見,忍不住站起來道:“怎的連個巡邏的哨子都聽不到,末將出去看看。”
許誠亦心浮氣躁起來,對左右言:“嶺南那孫子不來,咱們自己先喝個痛快!”
話音剛落, 隨著副將掀開帳簾,一帶著濃重腥氣的風飄進。
營中幾人立即覺到不對, 紛紛提起手邊大刀, 卻聽見一聲悶響, 簾子上被灑了一道痕,剛才還咋咋唬唬的副將應聲倒地。
幾人腳步一頓, 但見有人從外面挑開簾子,一名穿黑盔甲的年輕男子昂首踏步走進。
那是一張稍稍帶些氣的年臉龐,白皙, 如夏花,頭發全部往上梳著,僅用一木簪固定住。
之前為了討長公主歡心,徐騁意最珍惜就是自己這張臉, 剛離京時甚至不敢摘下頭盔,生怕曬黑了皮,回去惹殿下不喜。
到如今他漸漸適應了新的份,才明白長公主的一片苦心,珍重賜給他黑羽令,讓他去建功立業,這才是真正為他長遠考慮。
在這世上,再也沒有比長公主待自己更好的人了。
徐騁意已然覺醒到,接替許誠這個雜碎,守住幽云十三州,才是他未來最重要的使命。
這樣即便自己這張臉毀了,將來亦有足夠的底氣站在面前。
“有人失約,真是可惜了。”他走到中間位置,有些嫌惡的看了許誠一眼:“嶺南王許了你什麼好,竟讓你們背叛殿下。”
幾人互相看去,適才意識到東窗事發。
許誠覺得這年輕人有些眼,再看跟在他邊的人,有幾個都是幽云的悉面孔,一時間心都涼了。
既然事已無轉圜余地,他便干脆豁出去了,提刀大喊道:“殺了這小白臉,咱們在幽云自立為王,長公主那娘們能奈我們何。”
徐騁意第一聽不得有人侮辱長公主,第二最討厭被做小白臉,如今許誠兩件事都做了,他卻不怒反笑,只吩咐道:“將這畜生綁了,好生看管,羈押到京都審。”
“是,將軍!”
“我呸,這小白臉算哪門子將軍,你們不知道嗎,他過去就是長公主邊一暖床的!”話剛落音,不待他提刀,已被人從腦后重重一擊,打暈了過去。
剩余等人等見狀,知道幽云要變天了,忙跪下去求饒:“將軍饒命,末將都是被許誠誆騙的,求將軍饒命啊。”
“給他們紙筆,將嶺南王與許誠之間如何私相勾結,中間人又是誰,事無巨細統統寫下來,再簽字畫押。”說罷,他在上首位置坐了下來,一字一句道:“慢慢寫,本將軍有的是耐。”
只可惜,本該出現在此地的藍家大公子,竟提前收到消息撤退了。
且傳遞消息的人十分狡猾,徐騁意未查到任何線索,只懷疑消息是從京都來的。
眾所周知,夙王雖明確表示不會承襲嶺南王爵位,卻是藍家唯一的嫡子。
若藍家大公子出事,他絕不會視之不理。
他離京已經近半月,十分擔心長公主安危,沒過多久又有人來報,太皇太后薨了。
·
國喪期間,宮廷各都掛著白幡,皇親貴族和朝臣們要跪在宣武門前默哀三日。
先由禮部員念誦哀悼辭,皇帝再單獨發表言,以示心中悲痛與不舍之。
到最后一日,后宮嬪妃和命婦們都哭得沒聲音了。
沁嘉跪在皇帝后,時不時拿起手絹眼角,偶爾還能出一兩滴淚水。
這時,不遠傳來一陣,循聲去,就見幾名太醫急匆匆跑來,用擔架抬著個人離去了。
玉痕去打探消息回來,面有些難看,湊近耳邊道:“是首輔大人暈倒了。”
沁嘉心里一陣尷尬,既好笑,又覺得心疼。
考慮到他的狀況,吩咐將人直接帶去公主府,安置在的寢室里。
“皇姐,你要不要進去歇會。”皇帝有些擔心的勸道:“之前看你臉不好,這幾天又沒怎麼休息,朕擔心你生病。
沁嘉安的拍了拍他的肩,聲道:“本宮要送皇祖母最后一程。”
說罷,讓玉痕從隨帶的暖壺里倒了半杯蜂水遞過去:“倒是陛下,喝點水潤潤嗓子吧。”
“多謝皇姐。”皇帝欣一笑,轉繼續端正的跪著。
好不容易熬過最后一日,沁嘉心里莫名牽掛著某人,匆匆回了公主府。
婢回話說,蕭容昶還睡著,便先召見了西域士。
三天前,以自傷的方式除掉人蠱后,在回公主府路上就昏了過去,后來半暈半醒間,又被人種了一道蠱在,醒來就完全不覺得疼了。
“蕭大人蠱蟲一直他滋養,已變得十分霸道,后來又在殿下存活過一段日子,已記住您的氣息。”
對于突然好轉的原因,西域士解釋道:“當時況急,連帶蕭大人蠱蟲都有了反應,老朽便順勢在您種下那只蠱蟲的子蠱,果然兩只蠱蟲互相應,您上的傷便立刻轉移至了蕭大人上。”
“兩個毫不相關的人,居然能相通。”若非親自經歷幾次,真的不敢相信,西域蠱竟這般神奇。
“說起來,殿下與蕭大人之間,也并非毫不相干。”老頭思索片刻,垂首道:“其實,蠱蟲本是沒有的,一切都是宿主影響,因蕭大人本人產生了極強烈的意愿,才能最終催子蠱。”
沁嘉一時倒不知該作何想,又聽他繼續說道:“要維持承傷效果,兩位需每隔三天就要……咳咳,對于殿下來說,這應不是難事。”說罷,老頭悄悄抹了把額上的汗:“不過殿下放心,此蠱對絕無壞,甚至還能助二位強健。”
沁嘉微微蹙眉,跟著追問:“既是能強健,那他今天怎麼暈倒了呢。”
“殿下,那可是割之傷啊,蕭大人堅持了三日,到今天才倒下,已是意志力超乎常人了!”老頭看一眼,默默搖頭,嘟囔著:“以那位強橫的質,竟然都會暈倒,足見長公主當時下手之重。”
“行了,你先下去吧,晚上警醒些,說不準還要你的。”沁嘉打發了他,忽覺有幾分心慌氣短。
紗帳輕籠著一張雕花烏木大床,墻上壁龕里的夜明珠發出輕暈,氣氛溫暖靜謐得剛剛好。
沁嘉走到床邊,見對方睡得不甚安穩,手指輕輕按下去,想要把蹙著的眉心平,忽然被對方抓住。
清冷眼眸緩緩睜開,似乎還不太適應環境,其中出幾分疑。
那天沁嘉醒來時,蕭容昶已經走了,這三天國喪,又都宿在宮里,兩人一直沒機會見面。
“殿下。”他撐著起,又被對方小心翼翼按了回去。
沁嘉看著他,輕輕嘆了口氣,道:“蕭大人的一片癡心,本宮領到了。”
男人眼神變得有些復雜,轉過臉去咳了兩聲,最后執意坐起來:“臣要回自己府上。”
“急什麼,把傷養好了再走不遲。”沁嘉湊過去,細細端詳他的表,正經說道:“所謂投桃報李,本宮也要略盡心意才是。”
蕭容昶沒作聲,掀開被子準備走人。
“哎,你別——”沁嘉拉住他的手,結果對方神冷,轉頭看一眼:“癡心犯不上,只是殿下行事這般不計后果,為人臣子,只有多擔待些了。”
喲,這是生氣了。
奇怪,看對方這副既難又別扭的樣子,沁嘉心里竟莫名覺得甜滋滋的。
“別生氣了啦。”沁嘉難得放低了段,抱著他手臂輕輕晃了晃:“本宮有什麼辦法,你可知那是什麼蠱,萬一鉆進去可就完了!”
蕭容昶回手,面無表應道:“知道,人蠱。”
他已審問過那幾個惡婆子,知道當時是怎樣危急的況,且西域蠱錯綜復雜,未免將來再出什麼狀況,他命人將宋桂枝監起來,以防今后還要再用到的。
“所以本宮急之下,只能出此下策了,那個嚴陵,一看就是個短命的……”
“殿下不必再想這事了。”蕭容昶打斷,心里忽然涌起一極不舒服的覺,冷笑道:“殿下只顧對自己下狠手,難道不知,弄死對方上的蠱蟲也是一樣。”
“是啊,殺了嚴陵即可。”回看他,悶悶不樂道:“可首輔大人說過,不得傷害無辜之人,嚴陵只是一枚棋子,這事怨不著他,若本宮取他命,豈不和首輔大人的約定相違背。”
“殿下當真這般在意和臣的約定?”蕭容昶垂眸,眼前子一臉無辜,眼睛里還含著幾分委屈。
“非也。”沁嘉搖了搖頭,正道:“前兩條是原則問題,是蕭大人對本宮的考量,若要合作便不得違背,至于第三點……蕭大人自己覺得,有可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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