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四點，關寧準時而至。

阮長風從遠鏡里看到，關寧在吃下第一口包子后，眉迅速皺了起來。又喝了口胡辣湯，表更加難看了些。

他夾著半個包子，靜靜坐了一會兒，還是以壯士斷腕的表吞了下去。

然后奪路而逃。

阮長風問小米：“連一個包子都吃不完，你到底加了多鹽啊？”

關寧頂著烈日，向自己車的方向行進，走到街角卻無法找到自己的車了。

幾分鐘前，他的司機收到了一條“老板”發來的短信，說自己有些事要理，讓他開車在附近隨便轉轉。

他的豪車，就這麼帶著后備箱里的瓶裝水離開了。

趙原隨后刪除了那條短信，帶上偽基站深藏功與名。

關寧只好折回去買水。他明顯是了，在小賣部前問老板有沒有水的聲音都比平時低啞。

小賣部里自然是買不到水的。

關寧的視線自然而然落在了咖啡廳櫥窗上的“冰鎮椰子/鮮榨橙/冰礦泉水”的海報上。

阮長風把他頭的看得一清二楚。

宋蘭心也對著鏡子最后整理了儀容，白子和大草帽，清爽干凈的日系妝容。深呼吸，調整出一個清甜的笑。

阮長風在心里倒數，五，四，三，二，一。

關寧抬起腳，扭頭就走。

邊走邊給司機打電話：“你去浪到哪去了，趕給我滾回來！”

阮長風手中的遠鏡掉到了地上。

趙原驚：“這尼瑪不科學！”

“老……老板，關寧有毒吧？”周小米也有些失控：“從婠婠開始，他簡直在克我們！”

阮長風咬著牙，眼神有罕見的果決：“宋蘭心，出去追他！”

宋蘭心抱著個開好的椰子，拖著自己尚不利索的腳，就一瘸一拐地追了上去。

盛夏熾熱的街頭，白的在力奔跑，草帽不知何時被跑丟了，的長發失去約束，在風中凌飛舞。

眼看著關寧就要走過轉角，突然歇斯底里地喊道：“關——寧——你給我站住——！”

你再走下去，我就追不上了。

“你——要不要——椰子！！！”

你，要不要，我的心？

關寧終于止住腳步，回過頭，看到一瘸一拐地靠近的宋蘭心。

他終于，向前走了一步。

然后，又一步，直到跑起來，一直跑到孩邊。

把擁進懷里。

“我不要椰子……”他輕輕說：“我要你就夠了。”

大概是追求階段九九八十一難都夠了，宋蘭心和關寧的談得非常順利。

阮長風已經約約出了什麼規律，就讓宋蘭心自由發揮，只要表現出對他的一往深就夠了。

所以在夏天快要結束的時候，宋蘭心又來到eros事務所，三人差點認不出來了。

周小米原以為會穿一名牌，妝容致昂貴，舉手投足間流出闊太太的優雅氣。卻沒想到宋蘭心穿了件棉布的碎花連，腳上一雙平跟涼鞋，扎個馬尾辮，臉上一脂也無，但氣紅潤盈，看著像個十六七歲的。

這打扮，比宋蘭心談之前還樸素。

阮長風看著喃喃道：“莫非關寧真的是蘿莉控？”

“不好看嗎？”宋蘭心挑著眉問：“我覺得很好看啊……阿寧也特別喜歡我這麼穿。”

看來是心萌了。

“穿這樣有沒有被經理罵？”周小米對那位暴脾氣的經理印象深刻。

“早就辭工不干啦。”宋蘭心撇撇：“又累又不賺錢。”

看到自己花幾個月功夫糾正過來的撇病又被宋蘭心撿回來了，阮長風覺自己的嚨都要被扼住了，默默背過臉去。

“那你每天做些什麼呢？”

“逛街，容院，瑜伽……”宋蘭心掰著手指頭數數：“還養了條狗，其實也是忙的。”

“那我之前在大學給你報的教班……”阮長風開口前心里已經知道了答案。

“阿寧說那個上了也沒用，就沒去了啊。”

“那社場合，宴會之類的……他有沒有帶你去過？”

“阿寧說我天生不適合那些虛以委蛇的應酬，只要我天天都開心快樂就行了。”宋蘭心微微皺眉，顯出一點不耐煩來：“我現在的狀態真的特別好……你們別心了。”

“要是狀態真的特別滿意，你來找我們作甚？”周小米一針見。

宋蘭心咬住下：“有時候……我覺得阿寧他看著我的時候，好像……”沒有再說，眼神黯淡了又重新點亮：“沒什麼，我是想問你們，他什麼時候會和我結婚？”

周小米也有點不確定地說：“呃……等你懷孕的時候？”

“不行！現在不能懷孕！”阮長風立刻打斷道：“你別聽小米瞎說。”

“可是如果阿寧一直不和我結婚怎麼辦？”宋蘭心問：“那我不過是個隨時可以被取代的朋友而已。”

阮長風問道：“如果……一直是現在這樣呢？如果他待你一直不會變，只是缺一紙婚書，你愿意麼？”

宋蘭心很沉默這麼長時間。

“當初想做關太太，也不過是想照顧他，當然，也是為了更好的生活……如果現在這種日子，可以一直持續下去，我想有沒有結婚也是一樣的。”

“你先回去吧，我得想想。”阮長風對宋蘭心揮揮手。

雖然有些不滿于阮長風揮之即去的態度，宋蘭心還是低著頭走了。

“翅膀了哈，”周小米冷笑：“我當初說自私涼薄沒說錯吧？”

阮長風活到這個歲數了，自然不會因此而置氣，只是陷思考：“你們覺得，關寧對宋蘭心的態度有沒有什麼問題？”

“妥妥的有問題啊！”周小米一拍掌：“他本沒打算讓宋蘭心為合格的關太太吧？”

“所以我就搞不明白了，他這樣下去簡直要把宋蘭心養廢了……投這麼多力養個恃寵而驕的廢柴友？”

這時候趙原慢慢從房門里探出頭來：“難道你們都沒看過《世佳人》嘛？”

他這麼一提醒，阮長風終于想通了關節：“他是在補償！”

周小米沒看過這部經典電影，一臉懵地問：“補償宋蘭心救過他？”

“他……是在重新把當年那個孩養大！”

看到周小米已經快要短路了，趙原進一步解釋：“電影里面，瑞德很寵溺郝思嘉的兒，后來他說，他是想把那個小孩當作沒有經歷過風霜的郝思嘉，可以寵、保護免一切苦難。”

“所以……關寧是把宋蘭心當作英年早逝的蘇離臻？”周小米豁然開朗：“如果蘇離臻沒有死，會活什麼樣子，關寧給重現了！”

所以關寧不需要宋蘭心繼續學習，因為蘇離臻死的時候，也只是高中學歷；他不需要宋蘭心進社場合，因為十幾歲的蘇離臻不可能懂這些；他只需要，宋蘭心每天打扮高中生的模樣，開開心心地生活玩樂……

就像……補償蘇離臻這些年所失去的一切歡

喜。

房間里靜默如死。

“不能再讓這樣下去了，”周小米喃喃道：“不能活別人的影子。”

“可是蘭心自己也說，現在很幸福了，如果能一直這樣下去，也是可以的。”趙原說。

“等宋蘭心在老一點呢？等臉上長了皺紋，再穿高中生服連自己都騙不了的時候呢？那時候關寧難道不會再找一個小姑娘從頭養起來？如果他遇到其他長得很像蘇離臻的人呢？”周小米氣得頭腦發昏：“到時候宋蘭心怎麼辦？”

“這個倒不用太擔心，”阮長風已經控制住緒：“關寧主要是想復制蘇離臻的長歷程……也就是說，宋蘭心也會慢慢‘長大’的。”

“而且畢竟救過他，關寧不會薄待了。”

“太可怕了，真是太可怕了……”周小米連聲說道：“這樣□□控的一生，也太可怕了……這事我必須告訴。”

周小米試圖撥打宋蘭心的電話，卻只聽到一片忙線的聲音。

趙原從電腦前面緩緩轉過，后的某個復雜儀正在閃爍。

“你想清楚，我們對于蘇離臻的調查，一直是瞞著蘭心的，也就是說，蘭心不知道這個人。”

“有些事，一旦知道了，就再也回不去了……”阮長風輕拍周小米的后背：“本來可以無憂無慮地過一輩子，只要不知道自己是某個人的替。”

周小米的眼淚都急掉下來了：“你們男人怎麼都這樣啊……怎麼能替別人決定什麼是幸福啊……”

阮長風和趙原一起嘆了口氣，背過去。

良久，阮長風才說：“我現在大概知道當時關寧對婠婠說的那句話是什麼了……”

趙原沉默片刻，道：“婠婠有大造化。”

他現在還不知道這句話意味著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