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仲齊心里知道,這幾個當街瓷小孩的不是什麼好貨,可是人的思維是有慣的,就如同民看見今天票漲了,總覺得明天還會繼續漲一樣,從小沒過欺負的年看見惡的人品略有起,也總覺得對方也許還能有個人樣。
所以他看見頭的時候,兩腳是釘在地上的,沒想跑、也沒什麼防備。畢竟這伙人剛剛放了他,還請他吃了一頓早午飯。
頭手太快了,如同猛鷹從天上猛沖下來,叼走一只野兔崽一樣讓人猝不及防。
劉仲齊本沒反應過來,嚨就被一只大手扼住,隨后他雙腳懸空,被頭卡著脖子拎了起來,因為不上氣來,耳畔充斥著心臟的狂跳,眼前一陣一陣發黑。
“老三!”
“師兄,你干什麼呢?”
別說劉仲齊,就連瘸二師兄和刀疤臉都驚了,目瞪口呆地看著頭。
頭臉上泛起隔夜的油,眼睛里如蛛網,額頭暴起青筋,像傳說中不小心踩進惡鬼之境,被群魔附的傀儡。
“五十萬,”他低而含糊地說,“這小子家里拿五十萬來。”
二師兄喝一聲:“你掐死他了!”
頭咆哮起來:“不然我就掐死他!”
劉仲齊開始缺氧,雙手徒勞地著頭的胳膊。
剛滿十六歲的年,骨架已經躥起來了,其他的件似乎還沒跟上,落在頭手里,像綿綿的面條。
刀疤臉口說:“可、可是你也不能在拿錢之前掐死他啊!”
二師兄:“閉!添!滾蛋!”
但刀疤臉這句有點“就事論事”的話,頭反而聽進去了,果然略微松了松手,一口急促的空氣卷進了劉仲齊的肺,嗆得他直想吐。
“老三……志勇,”瘸二師兄往前挪了一步,他角兩條法令紋垂下來,看起來又蒼老、又疲憊,“別犯渾了,都什麼時候了,算我求求你了,你讓師兄省點心吧!”
頭的手在哆嗦,在哆嗦,全似乎都在哆嗦。
“快放開吧!”
“我不。師兄,你們都別管,今天這事跟你們沒關系,出事了,我自己去坐牢。”頭搖著頭,忽然,他那又瘋狂又冷靜的話里帶了哭腔,“反正師兄弟四個,我最沒出息、我最討人嫌,從小師娘就最不喜歡我,師父也嫌我腦子笨,我進去不虧!我給大師兄一命換一命!”
“你說得是人話嗎!”瘸二師兄氣得面紅耳赤,“你是不是非要氣死我才甘心!”
刀疤臉意意思思地探出頭:“就……就這事吧,你把那小孩掐死,他家也不見得給錢,給錢……那大師兄也不見得治得好……你說一命換一命,這、這買賣不一定啊……”
瘸子一抬手推了他一個趔趄,刀疤臉脖端肩,不敢吱聲了。
就在這時,后突然傳來一個聲音:“我覺得這話有道理啊。”
在場三個綁匪與一只人質集一震。
與此同時,丐幫發了令,一張深深埋在城市地基里的大網被拽了出來,捕捉著四面八方的風吹草。
楊大爺的水開了,他讓喻蘭川稍坐,出一雙布滿老年斑的手,慢吞吞地泡起了功夫茶,燙杯、干壺、倒茶,行云流水:“來。”
喻蘭川心不在焉地接過杯子,剛要開口,老楊一抬手打斷他:“別急,等。”
茶水蒸騰起來,老楊就在水霧里輕輕地說:“我年輕的時候,喝酒不喝茶,還看不起喝茶的,老來,被兒孫著戒了酒,慢慢地才知道我錯了,喝酒是修行,喝茶也是修行,行走坐臥是修行,喜怒哀樂也是修行。你得把心沉下去,楊爺爺今天幫你,明天指不定就蹬西去了,武林大事小,就得到你們年輕人手里了,小川啊,你們得學會修自己的心。”
喻蘭川就著茶品了一下,并沒有接這番仙氣飄渺的長者之言:“楊爺爺,我認為您歸因不準確,所以您的建議不備可行。”
老楊一下從寒山古剎,被他拉到了寫字樓會議室,一時有些找不著北。
喻蘭川:“我弟弟失蹤,大概率被人綁架、大概率會到人傷害,由此可能產生的傷、殘或者死,任何一個惡劣結果我都不能接,也沒法跟我爸媽代,所以我現在非常、非常焦慮。您之所以遇事淡定,是因為您在貴幫里有權力和控制力,而控制力往往是對抗焦慮的有效武。所以當您回首往事,發現自己變得風輕云淡,其實很可能不是因為您修了所謂的‘心’,而是您隨著年齡的增長和能力的提升,獲得了更多的控制力。”
老楊:“……”
玄學課變了社科理論課。
喻蘭川:“不好意思,我現在說這麼多廢話,其實也是在對抗焦慮。”
就在這時,老楊的老人機響了,喻蘭川倏地坐直了,一直在外面煙的于嚴也沖了進來。
老楊給了他倆一個稍安勿躁的眼神,接起來,片刻后,他掛斷電話,報了幾個地名:“這幾個地方的兄弟們報說,看見過可疑的人,但不確定是不是咱們要找的,得你們警察確認了。”
于嚴一躍而起:“明白,我們分別去調附近的監控!”
“燕寧這種地方是有很多監控的,真的,不騙您,也就泥塘后巷那種小旮旯沒有,能讓你們僥幸逃。昨天晚上,這位扛著這麼大個人,大搖大擺地從泥塘回到這,不知道被多鏡頭拍到過,只要警察小調查范圍,他們有的是技能找到你。”甘卿停下腳步,在距離流氓三人組不到兩米的地方站定了,從包里出被頭砸斷的木牌,很有禮貌地詢問頭,“另外我請問一下,這是您給我留下的吧?”
剛才還恨不能手撕了頭的瘸二師兄見到外人,卻上前一步,擋在頭面前:“是哪一路的高人?”
“哪一路也不是,也不高,”甘卿無奈地攤開手,出細伶伶的一截手腕,右手還在輕輕地抖,“那天這位頭大哥一直跟著我,我有點害怕,所以裝神弄鬼來著,其實沒什麼,就是那一片我您不,有幾個看著像死胡同的地方――其實有個小能鉆過去,人瘦就行,快跑兩步的事。哦,對,我還拿小孩玩的塑料槍打了您一下,能打中,我也沒想到,可能是您那天喝酒了吧。”
頭:“……”
“大概就是這麼回事,您要是沒地方撒火消氣,覺得打人也心安理得,那您打我一頓也行,反正我來都來了,也還不了手。只要打不死,以后沒人找你們麻煩。”甘卿低聲下氣地說,“把那孩子放了吧,等警察來了,這事質就變了。”
劉仲齊聽完,又不知道從哪攢了一把英雄膽,劇烈地掙扎起來:“你快……呃……快跑!”
甘卿嘆了口氣――這孩子記吃不記打,應該是沒打疼的緣故,還好,看來也沒什麼罪。
“撒你媽的火!”頭帶著哭腔,跑著調說,“讓這小子家里拿五十萬來,廢話!”
“我不知道您要五十萬干什麼,”甘卿又朝他們走了幾步,很平靜地和頭對視,“但是現在警察已經立案了,您看過電視也知道,警察肯定不會讓你們一手人、一手錢的。那到時候您打算怎麼辦呢?您其實也不知道,對吧?”
刀疤臉下意識地推了一把:“別過來!”
甘卿就像個輕飄飄的風箏,被刀疤臉這一掌推得連退了好幾步,城中村的地不平,腳下一絆就摔了,肩頭的破布包也滾在地上,滾了一層浮土。
手忙腳地胳膊撐住自己,手掌立刻破了皮。
甘卿“嘶”了一聲,狼狽地苦笑起來:“大哥,您還真跟我手啊。”
瘸二師兄略微提起肩,若有所思地站直了――練過的人,往后摔的時候,是不會胳膊撐地的,這樣很容易傷,都是小時候師父教的第一課。
可能是怕再摔一下,甘卿干脆坐在地上沒起來,拍了拍手上的塵土,笑了一下:“我總覺得,真想要錢的人,做事會更有計劃一點,您這就是在撒火――怨要錢的人,怨花錢的人,怨自己本事不夠大,賺不來錢……借酒澆了愁,酒一醒,又怨自己管不住……”
“閉!”頭滿口污言穢語地噴了起來。
甘卿神不變,好像耳的只是一段狗,就在這時,瘸二師兄突然出手,卻不是對付甘卿,而是一掌側切,砸上了頭的手肘,這一下正中麻筋,頭勒著劉仲齊脖子的胳膊倏地力,瘸二師兄一把將劉仲齊拽了出來。
幾乎同時,頭反應過來了,大吼一聲,不依不饒地扣住了劉仲齊的肩膀,師兄弟兩個一人拽著倒霉的人質一邊,像是要表演手撕票。
瘸二師兄:“松、手!”
頭梗著脖子氣。
甘卿的角輕輕地一翹,對這種訌節非常喜聞樂見。
覺火候差不多了,就拿出了在店里忽悠冤大頭的神腔,幽幽地在旁邊了一句:“大哥,您借酒澆愁,酒醒后悔,借人撒火,事后更得后悔,這兩件事本質上沒什麼區別。您既然這麼痛恨自己的酒癮,為什麼還老干這種事?一個坑到底能絆你多次啊?”
頭倏地一。
甘卿:“警察來之前,一切都來得及。你現在放了他,不算綁架勒索。有時候一步走錯,這輩子等著你的就都是荊棘小路,你看著別人的康莊大道,再也轉不過來了,值嗎?”
頭不知道聽進去多,瘸二師兄卻微微一愣,仿佛出了神。
刀疤臉急得要哭:“三師兄,你快行了吧!”
二師兄回過神來,目微閃,放輕了聲音:“錢的事,大師兄的病,咱們哥仨一起再想辦法,聽話。”
禿頭兩頰繃得死,片刻后,快要掐進劉仲齊里的手指終于漸漸地卸了力。
在場所有人都松了口氣。
瘸二師兄把快要嚇哭的年往自己邊拉:“志勇,你啊……”
然而就在這時,異變陡生。
鎖定了綁匪位置的警察們偏偏在這一刻趕到了。
早幾分鐘,他們會見到窮兇極惡的犯罪分子,抓他或是打死他,都理所應當。晚幾分鐘,瘸二師兄會把劉仲齊還給甘卿,這事或許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然而……
可能是命運也欺怕吧,老天爺專挑倒霉的蛋玩。
甘卿愣了一下,不喜反驚,心想:“壞了!”
瘸二師兄和頭在驚駭之下,下意識地做了同一件事dd他倆同時下了死力氣,把劉仲齊往自己這邊拉,瘸二師兄一把抓向年的脖子,頭則因為高,張手一摟,正好卡在劉仲齊口鼻間。
瘸子想的是:老三還年輕,這罪名我這殘廢替他擔。
頭想的是:我不能連累師兄。
他們常年游走在社會邊緣,一見穿制服的人,下意識就覺得自己有罪,一時間,他們腦子里除了“負隅頑抗”與“認罪投降”,眼下好像就沒有第三條路。
只有活得游刃有余的人,思路才開闊,那些走投無路的,都不知道變通。
可這二位手里搶的是個大活人,這一左一右要是拽實在了,劉仲齊的小細脖非得當場折斷不可!
就在這時,一道幽靈似的影子倏地掠過,枯瘦的手憑空了進來d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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