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泉鎮水道眾多,被幾個古橋劃分為東、西、南、北四區,朱氏住的民宅便在鎮北,這地界商賈聚集,遍地都是茶肆酒樓,再往后還有個魚市,販賣著各式各樣的時令河鮮。
廡房,劉師爺虛弱無力地斜倚著梨木踏床,橫縱生的臉顯了幾分灰敗。
朱氏為他端來一碗活化瘀的藥湯后,不捻著帕子,憤慨道:“我還以為那妮子的未婚夫早就不要了,沒想到他竟突然回來了!之前我沒詳打聽過,倒真不知道他是個會武的……”
劉師爺接過藥碗后,掀眸看了朱氏一眼,未作言語。
朱氏嘆了口氣,接著道:“我好心好意地給那妮子尋婚事,也不知怎麼想的,放著好端端的貴妾不做,怎麼就偏得尋個退伍的流氓地?”
越說,越覺氣憤,本來能到手里的那些銀子,都因著阮安和那姘頭沒了。
劉師爺今日休沐,卻一直在想,京城里派來的史也不知什麼時候會過來,養傷的這些日子,他已將唐祎之前做的那些爛事都捂嚴了,應當不會被人發覺出破綻來。
可劉師爺的心中,卻仍積著氣,這都是因為那阮姓村姑的莽夫姘頭!
劉師爺正想著該如何教訓霍平梟時,卻聽見門外,傳來了一道沉冷且悉的男音——
“朱夫人可在?”
話落,劉師爺的神微變。
是那小子的聲音。
一聽到霍平梟的聲音,劉師爺就想起那日被他痛打的種種畫面,混上下竟是起了層皮疙瘩。
劉師爺不抖了抖子,心中卻忽地生出一計。
霍平梟這小子,雖然會些拳腳功夫,可這人不過就是個在村頭稱霸的地無賴罷了。尋常的百姓小民都覺攤樁司,亦或是走趟衙門犯不上,一般都會避著這種亡命之徒走。
可他劉師爺是誰?
劉師爺渾濁的眼底漸漸浮了層損的笑意,隨即便示意朱氏走到他旁,附耳同代了些話。
朱氏聽后,蹙眉問道:“可他要對我怎麼辦?你都不住他的拳腳功夫,我又如何能得住?”
劉師爺恨鐵不鋼地瞪了一眼:“你就不能避著點?我可跟你說好,你如果能讓那小子下獄,就算大爺和那村姑不了,那幾十兩銀子我也照給你,還會派人將你這廡房重新修繕一番。”
朱氏聽完劉師爺擺出的條件,不免心,待忖了忖后,決定應下劉師爺的要求。
“怦怦怦”,廡房外,男人敲擊門扉的聲音又大了些,聲聲都顯著耐心盡失,“朱夫人在嗎?”
“來了來了,這麼著急做什麼?”
及至打開門,看清了霍平梟的外貌,朱氏這才理解阮安為何不去做唐祎貴妾,反倒是要選這個莽夫做郎君。
這年輕的莽夫生得可真是太英俊了,就算這人的脖子上有道猙獰長疤,旁人最先注意到的,也是他優越朗的皮貌。
不過就算這莽夫生得俊,今兒個也得讓他下大獄!
阮安與霍平梟進了廡房外的小院后,便直主題。
姑娘的話音雖卻不失疏冷,面微慍地質問道:“你只是我師傅的繼室,我敬你幾分薄面,你怎麼就敢胡安排我的婚事?”
朱氏瞇了瞇眸子,暗嘆這妮子真是找到靠山了,竟然都敢這麼同說話了!
厲聲對阮安斥道:“你這妮子可別不識好歹,別以為懂些醫,又傍上個野漢子,就覺得自己算回事了!”
話說到這,朱氏抬首看向霍平梟,見男人面沉冷,卻并沒有暴怒的態勢,自覺還沒刺激夠這二人。
朱氏清楚阮安的肋,接著用污言穢語激怒道:“你個小賤人!不知從哪兒跟個野漢子私定終,就敢跟我在這兒耍威風?簡直跟你那短命的師娘一個樣,厲荏,一看就是個薄命貨!”
“不許你辱我師娘!”
一聽朱氏辱師娘,阮安瘦弱的小子氣得發起抖來,姑娘咬銀牙,眼圈泛紅道:“你沒資格提!”
孫神醫和阮安師娘原本是對恩的夫妻,可孫神醫人到中年后卻犯了錯誤,跟朱氏這個人茍合到了一。
師娘在生下孫也后,原本就有了虧空,在得知孫神醫和朱氏的事后,更是心沉郁,早早便去了。
孫神醫后來雖然娶了朱氏做繼室,卻也總覺得對不起師娘,最后也積郁疾,不治而亡。
這些禍事始于孫神醫的變心和優寡斷,但也同朱氏的齷齪手段不開干系。
阮安和孫也本可以不做孤兒,能在這不算太平的世道有所依靠,但朱氏非但沒盡到做繼母的責任,還要將往虎狼窩里推。
這廂阮安氣的幾哭泣,朱氏則抬眼又觀察了番霍平梟的神,見男人額角的青筋微凸,亦垂下頭首看向了側的小姑娘,似是想安。
這人怎麼還不?看來得來個大的,才能訛他進獄了。
思及此,朱氏揚起手,就要往姑娘那白皙的面頰打去,嗓音發狠道:“你個有娘生沒娘養的小賤人,我今兒個就替你師傅好好地教訓教訓……”
“啊——”
朱氏話未說完,卻見霍平梟漆黑的眉眼著戾氣,單手已然開勢,待左右相旋,猛地擒住朱氏未落的胳膊后,男人冷聲質問:“欺負老子媳婦啊?”
話落,他強勁的掌骨遽然發出了足以讓鋼鐵迸裂的蠻力——只聽“喀嚓”一聲。
男人厭惡地垂下眼睫,又蔑聲道:“還當著老子的面。”
朱氏自是聽見了自己臂骨碎裂的聲音,伴著從未驗過的劇/烈疼/痛,的面慘然大駭,細細的汗珠也從額角往下流滲。
這莽夫…這莽夫竟然將的胳膊給擰碎了!
朱氏驚聲大,差點被霍平梟的舉嚇出了失心瘋來。
在室的劉師爺聽得外面的靜,也沒想到霍平梟下手能這麼狠,他神驚恐地跑了出來,指著他鼻子罵道:“你他娘的對人怎麼也手,算什麼好漢?”
民巷中的靜不小,自是驚了在周旁巡邏的兵,等他們循聲至此后,劉師爺的眼中劃過一得意的諷笑。
來得這些兵都認得劉師爺,皆對著他恭敬地作了作揖。
劉師爺瞇眼背手,向那些兵命道:“這人是個地無賴,私闖民宅還對無辜百姓手,趕把他給我羈押到衙門口,縣太爺今兒個正好坐堂,定會依著大驪的法令判他個幾年!”
縣衙。
唐縣令滿臉諂地跟在梁史后,一眾吏跟著前二人,穿過臨衙而立的高大牌坊,依次可見譙樓、丹墀、儀門等莊穆建筑。1
這廂,員們穿過甬道,進了面闊五間的古樸大堂。
另廂,兵和劉師爺緝拿著霍平梟,也從一側人門進了衙署。
阮安被兵用刀攔在了人門外,雖說知道霍平梟的真實份,可但凡是為平民百姓,一旦進了這威赫赫的衙門口,難免會心生膽戰。
姑娘溫的面容出擔憂,踮起小腳,不斷地往人門里張著。
卻見霍平梟倏地掙開了兵手中持的長矛,旁的兩個兵還沒反應過來,男人已轉看向阮安。
晌午日頭正盛,霍平梟迎著,烏黑瞳仁的澤逐漸變得淺淡,眼角矜恣的鋒芒卻未褪半分。
像他這樣的人,無論在哪兒都是最惹人注目的存在,就像天邊那耀眼的驕烈日。
男人對做了個口型:放、心。
阮安眼中泛起細碎波瀾,心旌亦似在隨水波逐流,搖曳不停、甚而帶著難以言說的悸。
姑娘心緒稍舒,沖著他頷了頷首。
劉師爺則厲聲讓兵看嚴霍平梟,不許他再胡掙。
堂。
梁史一淺緋公服,腰環雁銜綬帶,發髻上戴的角形獬豸冠顯得整個人的氣質端肅且凜正。
待他落座后,唐縣令不免有些局促,甚至是不安。
這督查史竟是來了個突襲,劉師爺今日還在養傷,他若不在,唐縣令總覺做事棘手。
唐縣令差使后一吏員,命道:“去將劉師爺從家中喚來。”
不經時,堂外來了個通稟的吏員,恭敬道:“劉師爺過來了,還抓獲了一個占山稱霸的無賴。”
唐縣令心中一喜,他可有近半年的時間,都沒做出政績來了。
劉師爺果然是他的好幫手,這就給他送政績來了!
那地無賴說不定也與嘉州的匪患不開干系,這回他估計還能到這史的贊揚,真是好極妙哉。
思及此,唐縣令清了清嗓,對梁史道:“梁史,正巧來了個犯人,您看是讓他先來堂前審,還是暫時將他羈押到牢房?”
梁史淡聲回道:“不急,唐縣令可先審訊那犯人。”
唐縣令對胥吏命道:“讓劉師爺把那無賴流民押進堂。”
“威武——”
分立高堂兩側的衙役持著上黑下紅的水火,連連駐地數聲。2
劉師爺和羈押著霍平梟的兵進了堂后,卻見一旁的圈椅上,竟坐了個神肅穆的陌生員。
劉師爺正覺滿頭霧水,梁史已從座上起,走到了他們前。
“下,見過定北侯。”
梁史拱手作揖,對著劉師爺側的男人恭敬道。
定、北、侯。
伴著唐縣令看向他的譴責目,劉師爺只覺腦袋似要炸開一般,“轟——”的一聲。
定北侯這三字,字字如利刃,直往他狂跳的心口。
這小子竟然是定北侯霍平梟?
霍平梟是當朝郡侯,也是權相霍閬的嫡長子,戰功赫赫的驃騎大將軍,男人現下也未卸任劍南節度使一職。
一個劍南道,管著幾十個州郡,幾百個縣城。
而他只是嘉州犍為郡,其中一縣的小小吏員……
思及此,劉師爺兩眼一黑,便“撲通——”一聲,跪在了地上。
眾臣看著他們王爺扛起鋤頭能種地,穿上圍裙能做飯,一個個呆若木雞。王爺蹙眉:“看什麼?王妃是農家女,本王會這些有何不妥?”“王爺,好像王妃半點兒不會這些。”“本王寵的,有意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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