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清洄的敵意太過明顯,毫無遮掩,也無遮掩之意。
年只是站在那里,便如一棵白楊,巍峨拔,可風沙。
程聽蘿生出了點兒“原來也有人在護著”的覺,鼻尖有些酸,拉了拉季清洄的袖子,“我們回去吧。”
這是拒絕意。
拒絕和溫常賦他們走。
徐亦婉臉上是擋不住的落寞。
不遠,溫蘊和溫辛站在那里,靜看著他們這邊,沒有走過來。
程聽蘿一回眸就看見了他們。
和溫蘊遙遙相,溫蘊一及的眸,就如被燙到般地低下眸。
也收回了視線,轉和季清洄離開。
公車上,程聽蘿第一次和季清洄并排坐。
把書包抱在懷里,同他講今天發生的事。
這實在是一件很不可思議的事。
陳述完事以后,季清洄聽見說:
“我好像,可以飛出深淵了。”
“只不過,不是靠我自己的力量。”
“從天而降了兩個,可以把我拉出去的人。”
他側目看。
“既然沒有比現在更糟的環境,那不妨過去試試。”
程聽蘿看著窗外,抿了。
是啊。
既然沒有比現在更糟的環境,那為什麼不走呢?
早就想離開了,不是嗎?
另一個環境,再怎麼糟糕,大抵也糟糕不過現在。
程聽蘿覺得有道理。拿出手機找出溫辛的Q.Q,發了一句話過去:【有什麼事,下午可以讓你爸媽找我爸媽說,我不手,也沒有意見。】
當時加Q時以為只是加了個同學,沒想到有朝一日還會有這樣的用途。
見心事重重,季清洄拖著腔懶懶地說:“小小年紀哪來那麼多煩惱。”
程聽蘿心想,怎麼沒有?那可真是太多了。
坐了八站,下車后,好奇地問:“我還不知道你家在哪呢。”
“好奇啊?”季清洄跟分道走,勾著笑,隨意地揮了下手,“不告訴你。”
程聽蘿:“......”
這個人,真的是,非常的拽。
往自己家走。
只剩自己一個人了。
忍不住回頭了下,心想,如果這事兒是真的,如果走了,那以后就不會再和他坐同一路公回家,也不會再在學校外的區域偶遇到他了。
記得剛來的時候,還因為要和他坐同一輛公而張抗拒,沒想到這才沒多久,竟然會因為再也不能和他坐同一輛公而到不舍。
程聽蘿笑了笑,是在笑自己的善變。
可是來到這座全然陌生的城市后,季清洄是第一個敞開心扉的人。
很多很多話,自己都沒想到,但有時候氛圍驅使、亦或者是他上偶爾的覺驅使,不自的就是同他吐了。
也不知道為什麼,明明這人看上去又冷又拽,并不像是一個男知己,但他們好像真的了朋友。
程聽蘿說不出是什麼覺,但覺得。
這是一件還不錯的事。
并不喜歡和陌生人相,但是和他相并不會有不適的覺。
回到家時,先去倒了杯涼水喝,解解暑熱。
肖來娣在喂程小哲吃飯,程小哲全神貫注地在刷手機的短視頻。
程小哲年齡雖小,卻早就喜歡上玩手機了,要是不給他玩,他會又哭又鬧。肖來娣哪里舍得寶貝兒子哭,于是對他總是無下限的縱容,要手機就給玩一會,反正等程洪昌回來他就黏爸爸去了。
程聽蘿有很多的話想問肖來娣,卻又不知從何問起。心下轉了不知幾百轉后,佯裝無意地問:“媽,為什麼你這麼疼他?你從來沒這樣對過我……”
時和程小哲如今天差地別,可以稱得上是個沒有年的人。
肖來娣的作都不帶停頓的,隨口回答著:“廢話,他是男孩子,你跟他比什麼比?要是家里沒有個男孩,那不就是斷子絕孫了?人家是要在背后指指點點地笑話你的。生了兒子以后,我腰桿都直了,我不疼他疼誰啊?等以后老了走了,都得靠他哩,誰去世了沒個兒子抬棺坐轎啊?沒有的話,死了都丟人!閨有什麼用啊,以后養大了都是別人家的,疼了也是白疼。”
程聽蘿想說不是的。
孩也是子孫后代,兒也會給你養老送終,笑話的那些人思想封建,他們才是錯誤的。我們應該糾正他們,而不是為了迎合他們而使自己做出和他們一樣錯誤的事、使自己的思想和他們齊驅。
但是很快清醒過來。面對的是肖來娣,肖來娣從一出生接的就是這樣的思想,從的名字就可以見得,在想什麼?怎麼可能改變得了肖來娣?
肖來娣又何嘗不是那群人中的一個?早就被腐朽了思想,同化了靈魂,說再多都是多余,平添爭執罷了。
今天問這些,不過是想看看肖來娣的反應,試圖找出什麼和世有關的破綻。想得到的結果是:肖來娣的偏心會不會有一部分是因為不是親生的?
可是就目前而言,看不出一痕跡,肖來娣這樣待,似乎就真的只是因為重男輕。
程聽蘿不知道到底知不知道,但是言至此,也只能先按下自己的諸多猜測與懷疑。
下午去上學,肖來娣帶著程小哲在睡午覺。臨走前,看了一眼他們房間的方向,眸深深。
有一種,即使自己再也不回來,也不會覺得留的覺。
-
這世界上好像有一種定律。
——明明以前不怎麼遇到過的人,一旦在意起來,就會常常遇見。
在校門口,程聽蘿遇見了溫常賦送來上學的溫辛和溫蘊。
他們從那輛坐過的車上下來,和車里的人揮手道別。
程聽蘿只是看了一眼,便悶頭往學校里走。
是被季清洄提起來的。他帶著點哼笑的聲音一道響起:“老低著頭做什麼,本來就矮,再低下去,人影都看不見了。”
程聽蘿:“……”
像是被招惹了的虎,張開爪牙想咬他:“你才矮!我哪里矮!”
有一米六七,在南方與矮這個字本沾不上邊。更是頭一回被說快看不見人了。
可是——
忽然沉默。
因為發現說矮的人確實很高,好像確實……有資格說矮。
他怎麼長的,怎麼能長這麼高?
程聽蘿驚訝地一算,唔,比高了一個頭不止。
——行吧。
人家確實有資本。
心里服了,上沒服:“長那麼高干什麼,擋路。”
季清洄氣笑了,“比不過怎麼還人攻擊?”
程聽蘿反駁得很快,拒絕承認:“我沒有。”
小姑娘終于恢復正常了。季清洄覺得自己真的是很善良。他很滿意地抬了抬眉,角勾著弧度。
符戈和岑可從校外跑進來,追上這兩人,“你們來得好早!”
到班級后,溫辛總想和程聽蘿說話,可是又不知道說什麼。他頻頻往那邊張。
程聽蘿看過去時,他又連忙收回目,佯裝無事發生。
程聽蘿想了想,還是沒說什麼。主要是,也不知道和他說什麼。
不管是溫辛還是溫蘊,現在都不想面對。
現在這個點,也不知道溫常賦他們找上門了沒有。
之所以讓他們下午去,就是想讓他們大人自己理這件事,不想摻和其中,也不想參與他們的談話。
是真是假,該怎麼做,他們自己說去,只想等一個結果。
上學時間,程聽蘿的手機都是靜音的,放學的時候發現有兩個未接電話,都是程洪昌打的。
看來他們應該已經見了,這件事也已經朝程洪昌和肖來娣挑開了。
現在回去,面對的就是他們一群人了。
程聽蘿深深地嘆著氣,到了一巨大的力。
更沒想到的是,在校門口,看見了程洪昌。
這個從小到大都沒接送過的人,史上第一次出現在了的學校門口。
程聽蘿頓住腳步,不知他為何出現,也不知他緒如何,有些不敢上前。
是程洪昌先開的口。
“干什麼呢?過來,回去了。”
程聽蘿默默地跟過去,跟在他后走。
程洪昌是有出行工的,來到這里的第一天他就買了輛電瓶車,不然去哪里都不方便。他帶著程聽蘿找到停在路邊的車,載著回家。
程洪昌四十幾歲的人,白了半個頭,但他經常去染頭發,所以現在看著是黑的。
這一路上,程聽蘿覺得到他尤其沉默。
坐在程洪昌的后座,被他載著,是一種完全陌生的驗。上一次……都忘記是多久之前了。
程聽蘿和肖來娣還好,怎麼說也是朝夕相,就算有仇那也是在對方心里滿滿的存在。但是從程小哲出生后,程聽蘿和程洪昌父倆的流得可憐。
程聽蘿其實很父和母。即使從未得到過,也見過別人家的幸福,羨慕不已,可得不到。
在縣的好友錢橙就是獨生,的媽媽很,滿心滿眼都是,是程聽蘿最羨慕的人。“獨生”的份也是程聽蘿的一個執念,設想過很多次——要是沒有程小哲就好了,要是是獨生就好了。總覺得,如果是獨生,也可以擁有爸媽的寵。
對程洪昌和肖來娣,是有幻想的,也是有的。是在的基礎上,才會生怨與恨。
突然的,程洪昌終于開口了:“今天下午,我被回了家……我知道,他們已經去找過你了。”
程聽蘿輕輕地“嗯”了一聲,等待著他的下文。
“我就想問問你是個什麼想法?”
程聽蘿:“……我不知道。”
“你愿意去的吧?我猜得到,畢竟那是個有錢人家。”
程聽蘿沒有說話,父倆再次陷沉默。
的,程聽蘿似乎聽得見一聲嘆氣。
程洪昌接著說:“你要諒一下我們,我們就是普普通通的農民,掙點錢不容易,把你養大已經很不容易了,你得知道恩。我們想生個兒子也沒有錯,整個村里誰家沒兒子是要被笑的。百年來都這樣,不止咱一家,別人家的孩乖得很,沒一個像你戾氣這麼重,想的那麼多,你太自私了,你都沒有為我們考慮過。”
程聽蘿的心落了寒意。
到頭來還是這樣,他們總是要指責自私,總是要將那些形百年的封建糟粕灌輸進的腦子。
可是,流傳已久的東西難道就是對的嗎?
不甘心在重男輕的世界里被輕視,就是的不對嗎?
一個鍋接一個鍋地往頭上扣,毫不曾顧慮過還只是個十幾歲的孩子,這些話會不會傷到,他們的所作所為會不會給造影——到底誰才是自私的一方?!
事到如今,他們還在試圖扭轉的思想,指責的怨氣,卻從不覺得自己的行為有半分過錯。
程聽蘿只覺得可笑至極。
笑他們的可悲,笑自己的可憐。
“所以呢?你想說什麼?”
孩的聲音很平靜,無波無瀾,不再對他接下來的話抱有任何的期待。
“……沒想說什麼,就是覺得我們父倆蠻久沒說話了,想和你聊一聊。”這個已經有滄桑之態的中年男人嘆了口氣,“我本來覺得,你懂事的,就不想多說你,但是現在想想,還是得講一講。孩子家,你脾氣要好一點,別那麼,整天頂撞這個頂撞那個,傳出去都能把人嚇跑。平時也要多和你媽學做菜,做的那麼難吃,以后怎麼嫁人?”
“我不是為了嫁人而生的,我是一個獨立的人,你不要總是想把我□□一個‘適合嫁人’的人。”程聽蘿冷聲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