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煜披上大氅,抵擋住了寒風侵襲,可里面那夾到底,裹在上讓人遍生寒。
皇后娘娘邊的大姑姑采薇滿臉心疼,輕聲細語道:“您何苦同皇后娘娘置氣,娘娘到底是什麼心思,也不用臣多言,殿下聰慧,定比咱們都明白。”
蕭煜半垂著眼眸,一步踏上竹林深的假山臺階,啞著嗓子說:“是我著相了。”
他近來變聲,說話聲音很奇怪,便很開口。
采薇聽到他的話,心里狠狠松了口氣,上卻是道:“殿下下去那一刻,娘娘心里極不好,站在窗前看了又看,又讓準備姜湯又讓備好熱水的,擔心殿下凍病了。”
絮絮叨叨說著,語氣里的關心不似作偽,蕭煜說:“再也不會了。”
那小宮話糙理不糙,說得對極了,他何必要苦了自己,讓他人心愉悅?
今日這一遭,是他最后一次任,以后當真不會再如此左,不僅自己上難,還讓母后心里不痛快。
蕭煜如此想著,兩人已經上了竹林深上面的閣樓。
采薇姑姑心里焦急,忘了那許多規矩,手直接推開閣樓房門。
這一下,便把站在窗前墊腳探看的皇后娘娘暴出來。
皇后今年三十幾許的年紀,面容清瘦,細眉瓜子臉,皮蒼白,也泛著淡淡的。
漂亮,致,高貴優雅,卻顯得那麼蒼白病弱。
也不喜隆重華服,從來只穿素的襖,頭上簡單簪一只釵,便算是打扮妥當。
這會兒猛然間看到兒子上來,臉上略有些尷尬,往后退了幾步,下意識開口:“開窗吹得人頭疼。”
的意思是,我不是來看兒子怎麼樣的,我是過來關窗戶的。
外人同皇后娘娘接不多,都覺得寡言語,是個極為冷淡高貴的世家千金,但面對兒子的時候,經常會有些許俏皮樣子。
蕭煜見如此,心里最后那點憤懣都消失了,溫馨暖意重新涌上心頭。
“沐芳姑姑也不好好伺候母后,怎的能母后吹風?”
跟在皇后邊的掌事姑姑沐芳便福了福,立即承認錯誤:“殿下訓斥的是,是臣的過錯。”
說著,忙上前攙扶著皇后,扶著在主位上坐定。
皇后的眼睛一直落在兒子上,見他頭發都了,心里越發難,便道:“趕去偏殿換了服來,年底下瑣事繁多,若是病了,祭天大典且熬不住。”
現在正是要的時候,皇后自不想讓蕭煜缺席祭天大典。
蕭煜見沒有急著訓斥自己,反而讓自己換,眉目便更是和下來:“是,多謝母后寬宥。”
他邊的中監年九福麻利上前,伺候他去了偏殿。
蕭煜也不用宮們如何伺候他,自己用熱水干上的雪水,從頭到腳換了一干凈素藍長衫,想了想,又加了一件坎肩,這才從偏殿出來。
皇后指了指跟前的圈椅:“快坐下頭發。”
蕭煜便坐在母親面前,年九福站他后,用手爐給他干頭發。
皇后見他面緩和起來,也不似凍得太厲害,便才道:“你可都想通了?”
蕭煜頓了頓,垂下眼眸道:“母后,兒子想通了,之前是兒子想差了,總以為……”
總以為宜妃生了他,便對他也如同皇后一般有母子之,他不能總是不給尊敬。
但孩子不在邊,由另外一個人養育十幾年,以宜妃那樣的子,又哪里有什麼母子親?
反而是他,念及對方十月懷胎,生育不易,忍讓,留。
卻忘了皇后娘娘心中是否也會傷心難過。
皇后嘆了口氣。
眉宇之間的憂愁漸漸淡去,慢慢只剩下嚴肅和篤定。
“你們都退下吧。”
閣樓里的宮人們便安靜地退了下去。
皇后姓蘇,名諱瑤華,出盛京護國公府,是蘇氏的嫡長,自聰慧過人,端莊大方,及笄后被先帝看中,選為太子正妃,十八同太子大婚,年二十太子登基為帝,同年被冊封為正宮皇后。
跟當今圣上曾經是學的同窗,也有一份年誼,兩人風風雨雨,攜手走過將近二十載歲月,是一段極為人的帝后佳話。
唯一的憾是,單薄羸弱,不易生養,自從二皇子早夭之后,弘治帝便不許再生養,直接把蕭煜記到名下。
這一養,就養了十四年。
皇后看著已經即將長大人的兒子,心里又酸又,說不上是什麼滋味。
倒不會為了兒子在乎生母而難過,旦若兒子連生母的生養恩都不顧,是個冷心絕的人,只怕會更難。
皇后看著兒子棱角漸明的面容,緩緩開口:“當年抱你回來的時候,你跟貓兒似的,瞧著是個健康的小皇子,卻很氣。”
如此說著,語氣里帶著深切的懷念。
“那會兒你特別粘我,娘姑姑們抱你都要哭,只有我抱著你在寢殿里來來回回走,你才高興,能踏踏實實睡一會兒。”
說到這里,皇后甚至笑了:“你別說,那會兒的我大抵因為經常走,子骨竟比之前朗許多。就連陛下都說你母親,如此粘人氣,只是想讓母親康健。”
這些事,皇后從來都沒有提過。
不說,邊的姑姑宮們自然也不好說,而天家父子沒幾個和睦的,弘治帝只會讓他好好讀書,好好習武,乖一點,聽話一點,這些家長里短的瑣事從來不談。
蕭煜的心,一點點跟著下來。
從小到大,每次他生病,都是母后親自照料,他同父皇爭執,父子兩個鬧不愉快,也是母后從中調和。
現在皇后說的這些,他從來都不曾懷疑。
他的出,在他懂事時皇后就和盤托出,宮里上下,朝野外,甚至坊間百姓們,都知道他的生母是宜妃,養母是皇后,這一點,皇后從來不曾瞞。
只是,宮人怕皇后吃心,也不好惹怒宜妃,平日里能不提,便不會多。
宜妃是個小子人,想要什麼,都會自己主爭取,對于這個兒子,平日里見了也是討好結,總是說著話。
年的時候,蕭煜曾經痛苦過。
他不知道為何他要有兩個母親,他不知道要偏向誰,也不知道要如何做,有一段時間里,他只能躲在上書房讀書,好躲過宜妃的“關心”,也躲過對母后的愧疚。
他并非天生冷,母后教導他要心懷天下,要心寬廣,也要仁慈澤厚,因此,他無法對只有生恩的生母寡冷心。
但在他心深,他始終偏心自己的養母,從小教養他長大,待他視如己出的皇后娘娘。
在這種拉扯下,他學業倒是突飛猛進,惹得上書房的太傅教授們連連夸贊。
后來或許是母后發現了宜妃的異常,也或許是父皇不認同宜妃的做法,在宜妃不停“偶遇”他幾個月后,宜妃便不再時時刻刻出現在他面前。
說實話,那時候蕭煜是松了口氣的。
宮里長大的孩子,沒有真正愚蠢天真的,從他的名字記在玉碟上,掛在皇后蘇瑤華名諱下的時候,他就是皇后娘娘的兒子。
后來,他漸漸學會如何在兩個母親之間平衡,也明白自己應該堅定心意,到底應該“偏心”誰,他一開始就應該聽從自己的心。
蕭煜一晃神的工夫,蘇瑤華便已經說到現在。
“煜兒,你已經長大了,過了年,你便是束發年郎,你自聰慧,心思通,許多事你自己心里明白,母后便沒有多說過什麼。”
“但是煜兒,母后子不好,總擔憂見不到你在宮里站穩腳跟的那一日,所以近來才有些急切,讓我們母子之間鬧了不愉。”
今日之事,無非是母親們爭奪兒子的心意的暗斗罷了。
最不好的應該是夾在中間的蕭煜。
皇后看著兒子的面容,緩緩開口:“你現在比母后都高了,有些話,母后覺得可以同你說的,我們或許可以敞開心扉,促膝長談。”
蕭煜抬起頭,認真看著滿臉病氣的皇后娘娘,心里也漸漸升起酸滋味來。
“母后,兒子希您長命百歲。”
皇后笑了。
的笑就如這冬日里被冰雪打了頭的花骨朵,單薄,脆弱,不堪一擊。
道:“為了你,我會努力好好活下去,不會輕易離開你。”
“煜兒,我這輩子最憾的是,你并非我親生,”皇后微微紅了眼睛,“宜妃出低微,不過是普通農戶,跟德妃相比,差得實在太遠,李家在前朝有多朝臣,你比我清楚。而且,燁不過比你小兩歲。”
“如果你是我親生,他們又算得了什麼。”
如果蕭煜是皇后親生,那就是名正言順的嫡長子,皇后又何須為了將來費心籌謀。
“煜兒,我們不能輸,”皇后那張淡雅的面容上,漸漸多了幾分剛毅和狠絕,“你是長子,一旦輸了,后果不堪設想。”
“你明白嗎?”
蕭煜起,掀開袍利落跪在皇后面前。
“母后,兒子已經想通了,您就是我的母親,這十幾年您悉心教養我長大,比之許多生母有過之而無不及,兒子銘記于心,”蕭煜一字一頓道,“以后宜妃娘娘的要求,兒子會仔細斟酌,不會再任妄為。”
皇后起,親自牽住兒子的手,扶著他起。
“好孩子,我們母子相互扶持,總能走出一條康莊大道。你有我,有蘇家,有份,便能有一切。”
蕭煜垂下眼眸,看著母子兩個握的手,道:“是,母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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