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老太太開口,“昨夜歇的可好?沒你二表哥那事給驚著吧?”
江晚芙搖頭,慢聲細語回話,“您放心,昨夜歇的極好,大約是坐船累了的緣故,連夢都未作,險些睡遲了呢。”
陸老太太倒是道,“睡遲了不要。像你和阿瑜這個年紀,正是長子的時候,該吃吃、該睡睡,底子才能養得好。下回睡遲了,差人過來說一聲就是,左右我這里也沒什麼要事,什麼請安不請安的,不過讓你們來陪我這個老婆子說說話罷了。”
江晚芙原本以為,國公府家大業大,自己又是厚著臉皮來“討要”親事的,只怕自己要吃些磋磨。竟不料老太太這樣慈祥和藹,對像對自家晚輩一樣,心里也不自覺松了些。
陸老太太又問,“家里可給你娶了小名了?”
江晚芙搖搖頭,道,“回老夫人,家中長輩喚我阿芙。我的名字是母親取的,說生我的時候,正是傍晚,日暮西斜,夕斜照,疲力盡之際,忽的見窗外一株芙蓉花,開得極盛,竟又有了氣力,便那樣順利生了我。又兼芙蓉易活,生機盎然,花草生帶靈,我出生既借了芙蓉的力,便替我取了這個名字。取自晚開的芙蓉。”
“阿芙。”陸老太太念了一遍,點頭道,“你母親取的好。你母親當年養在我邊,我也是當兒的,只是福薄,竟就那樣去了。你既來了國公府,便當來了自家,也別老太太、老夫人的喚了,倒顯生分,喚外祖母便是。”
陸老夫人說罷,莊氏先接過話,道,“那好,咱們府里娘子,如今阿芙這一來,倒能給阿瑜作伴了。”
一開口,已經改了稱呼了,喚江晚芙作阿芙,儼然拿自己當舅母了。
當然,江晚芙的母親當年是以老夫人娘家外侄的份養在府里,江晚芙喚老太太一聲外祖母,輩分上是沒什麼問題的。
至于莊氏,自然是按著老夫人的輩分,做了姑表舅母了。
見老夫人和藹著自己,江晚芙抿一笑,起一福,乖巧改口,“阿芙見過外祖母。”
陸老夫人笑著頷首,“好孩子,坐著說話。”
江晚芙這才坐下,便見外頭個嬤嬤起簾進來了,道,“老夫人,公主過來了。”
陸老夫人聞言就道,“請公主進來。”
“是。”
鎏金長柄銅鉤挑起珠簾,珠粼粼之中,一貴婦模樣的子從外走了進來了,略略抬眼,出一雙靜的丹眼,端的是“眉蹙春山,眼顰秋水”。白窈窕,從珠簾外走,一眼過去,若不仔細看,人還以為不過雙十年華,如何看得出是育有一子的人了。
難怪二表哥生得那樣好,有這樣的母親,生得不好都難!
江晚芙看得微微發怔,正在心里走神想著,陸老夫人卻是喚過永嘉公主,到邊后,責怪道,“都說二郎無事了,你還冒雨回來,若路上有什麼意外,我如何同國公爺代。公主千金之軀,下回萬不可如此冒險了。”
永嘉公主由著婆母“責怪”,一概和聲應下,“是,兒媳下回一定注意。”
老夫人拉著永嘉公主的手,又是一番囑咐,“我知你心誠,可那玄妙觀在那荒山野嶺,來去不便,不如請一尊金回來,在家中祈福得好。仙人有靈,心誠即可,哪里還會計較這些。”
永嘉公主點頭,道,“我正打算如此。二郎這病瞧著雖好了,可焉知何時又犯,我自是不放心,一時是不去玄妙觀的。”
陸老夫人一聽,很是贊許,道,“是這個道理。那日若你在,指不定能早些喚醒二郎,畢竟是親。”
說到那日的魂之事,永嘉公主卻是看向了江晚芙,眸溫和,“昨日便是你救了二郎吧?”
江晚芙下意識要起回話,永嘉公主卻是一笑,道,“好孩子,不必拘禮,坐著便是。你救了二郎,當是我這個當娘的謝謝你。”
陸老夫人在一旁,似乎有些樂見其,邊替江晚芙說話,“可見阿芙同我們府里有緣分,連玄道長都一眼看出來了。”
永嘉公主含笑稱是,莊氏見狀,也順勢說了些京中趣事,一時之間,氣氛倒是熱絡了起來。
江晚芙是晚輩,基本是聽著,偶爾長輩問了幾句,才恭恭敬敬答了。
下人送了茶點進來,江晚芙捻了一塊嘗了口,不甜不膩,倒和蘇州的風味不同,但也算得上致,其中一道咸口的荷花卷,脆表皮灑了椒鹽,口不膩。
江晚芙眨眨眼,正在心里猜測這卷的作法,便又有人來了。
這回卻不是一兩人,足足來了一群。
衛國公府的郎君們,一并從書齋過來了。丫鬟挑起珠簾,郎君們魚貫而,以陸則和陸致為首,陸則居左,陸致居右,著錦袍的郎君們了正廳,個個拔俊秀,齊聲給老夫人請安。
“孫兒請祖母金安。”
偌大的正廳,一時之間竟有些仄起來了。丫鬟們進來奉茶,倒規矩極好,并不敢隨意窺探,都規規矩矩低著頭。
陸老夫人瞧著這滿堂兒孫,不由得面上笑,卻是先問了陸則的況,“二郎,今日起來,可有哪里不爽利的?”
陸則放下手中白瓷杯盞,回話道,“同往日一樣,沒有哪里不舒服的。”
“那便好。”陸老夫人聽了這話,安了心,又道,“我方才聽你母親說了,你今次便不去宣同了?”
宣同是邊關重鎮,一直由衛國公府鎮守,否則都是開國功臣,怎的就衛國公府至今顯耀,都是一代代用命搏出來的。這一點,國公府眾人也是心知肚明,陸家郎君雖不,但繼承國公爺缽的,卻唯有陸則。
此番,陸則原是要去宣同的,半路出了事,宣同又離不得人,衛國公陸勤便先行一步了。
陸則頷首,清俊面龐神淡然,仿佛并不覺得憾,只淡聲道,“孫兒這病古怪,又未曾查出病因,倘去宣同,只怕幫不上什麼忙,反倒于戰事不利。”
陸老太太也點頭贊許,“是這個理。你想通了便好,你父親那里,你遲早要接手,不急于一時。”說罷,倒是沒再過問,轉而提起了江晚芙,道,“今日你們幾個來的正是時候,也見見阿芙,省得日后在府里瞧見了,都認不出。”
陸家比起旁的大家族,算不得人丁興旺,孫輩也不過四位郎君。但無一生得賊眉鼠目,俱清朗俊逸,宇軒昂,就連最小的□□郎,小小年紀,都一副沉穩模樣。
老夫人示意,江晚芙便站起來,同陸家郎君們一一見禮。
除了昨日見過的陸致和陸則,另有兩位郎君。
一個看上去同陸則同歲般,喚作陸運,是陸二爺獨子,生母乃莊氏。
另一個則要小些,不過十一二的樣子,喚做陸機,陸三爺膝下獨子,卻不是趙氏所出,而是陸三爺屋里一個姨娘所生。
江晚芙一一見禮,微微福,面淺笑,道,“阿芙見過大表哥、二表哥、三表哥、四表弟。”
陸家郎君們也一一回過禮,這便算是認過臉了。
陸三郎陸運看了眼容貌姝麗的表妹,眸中帶笑,側過臉,朝兄長一笑,輕輕眨了眨眼睫,打趣之意溢于言表。
陸致雖為長兄,但溫和,見陸運分明是在打趣自己同表妹的婚事,不知怎麼的,看了眼對面端正坐著、面和嫻靜的江晚芙,心底生出了點不自在來,沒理睬陸運。
陸運見兄長這等反應,心里如何不明白,挑了挑眉,搖了搖手中折扇。
正要見好就收,收回目之時,卻忽的瞧見上首的嫡兄,目落在他的上。
陸運趕忙坐直了,他不怕長兄,但對嫡兄,卻是有些本能的畏懼。雖不曉得嫡兄在看什麼,但還是老實些的好。
陸運規規矩矩坐好,陸則卻是收回了視線,看了眼對面乖巧聽著長輩說話的江晚芙,繼而垂眼,掩住眸中緒。
茶換過幾盞,期間陸家二爺、三爺又來給嫡母請了安,江晚芙拜見過舅舅,順勢將自己從蘇州帶來的見面禮取出,一一給長輩們送了禮。
準備得十分周全,給老太太的是一扇自己親手繡的屏風,蘇繡素來聞名天下,江晚芙又是師從名家,將蘇繡八字訣現得淋漓盡致,貍花貓靈活潑,在石榴樹下追著蝴蝶爪。
就連一向看慣了好東西的永嘉公主,都贊了一聲,更遑論提其他人了。
至于舅舅們,則是兩座木雕擺件,也都是挑的極好的寓意。舅母則是每人一個繡樣極為致的香囊,一罐子茉莉花茶。
江晚芙邊遞給嬤嬤,邊輕聲細語道,“這花茶有養安神的效果,我從小便一直喝的,覺得頗有良效,便帶給舅母們嘗嘗。”
永嘉公主等人自然不缺這一罐子花茶,可這卻是小輩的一番心意,倒不說瞧不瞧得上,卻都是和悅接了過去,囑咐旁丫鬟好生抱著。
到陸家郎君們,江晚芙則送的是木雕筆山,挑的也都是寓意好、雕刻再致不過的。
這一番見面禮送下來,陸老夫人、莊氏等和江晚芙接過的不提,初次見外甥的陸二爺同陸三爺,倒是對溫溫、細心又孝順的外甥,留下了不錯的印象。
今日休沐,可陸老夫人并不是由著自己的子,非要小輩們撇下正事陪自己的,過了會兒便主開口,道,“我也乏了,去歪一歪,你們自去忙自己的事吧。”
陸家眾人應下,陸陸續續出了正廳。
江晚芙是晚輩,自然是要等長輩們先走,等只剩下自己同陸書瑜,才起,道,“表妹,我先回去了。你若得閑,定要來綠錦堂玩。”
陸書瑜滿口應下。
江晚芙便出了門,循著來時的路往回走,出了福安堂,還沒走幾步,便在回廊角瞥見一抹雪白織金的袍,趕忙停了腳步。
菱枝也跟著停住,下意識詢問,“娘子,怎麼了?”
說完,看了眼前路,回廊里空無一人。
江晚芙輕輕搖頭,覺得自己大約是看錯了,卻還是道,“沒什麼,有些累了,站一站吧。”
菱枝聞言沒多想,乖乖點頭。
主仆二人正在廊中歇息,卻又聽得后頭傳來一陣腳步聲。
菱枝回頭看去,見到來人后,忙道,“娘子,是陸家大郎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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