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風和日麗，細碎的桂花已從茂盛的枝丫中冒了點黃兒出來，空氣中帶著些許并不算濃郁的桂花香。

　衡衡早已迫不及待跳到他爸爸上去了，喬茗茗慢慢走近，強忍著眼淚，死咬著不肯哭出聲。

　寧渝紅了眼，把跟個袋鼠似的兒子拉下放地上，手將頭上那隨風擺的撇飛，一攬把擁懷里，悶聲問：“你怎麼來啦，你應該待在首都里好好生活。”

　喬茗茗癟，恨恨地掐一下他腰上：“我犯賤嘛！”

　“嘶！”寧渝痛得貓著腰，忙摁住的手，“對不起，是我不對。但這里真的很難，你會適應不了的。”

　喬茗茗瞪著眼，推開他：“我不跟你說了，我得很，太也曬人得很。”

　寧渝趕一手牽一個，把這娘倆給帶進屋。

　房屋的變化和寧渝剛到的那天相比變化不大，但干凈好多，墻壁上的陳年灰土已經清理干凈，破敗卻又看著井井有條。

　寧渝的手其實很巧，他把一個水缸搬到屋后，另一個挪到牛棚邊。

　又在院子里挖出渠，將連通山上泉水的竹管修整了一下，使得山間清涼的山泉水能夠順著竹管流兩個水缸中。

　等大水缸滿了，水便溢出來，再次沿著渠流到菜地，最終流村里的小溪。

　這就是他這幾日完的水利工作。

　除此之外，寧渝還把院子里的雜草給除完了，不過還需進一步理，最起碼得把院子給整得足夠平坦。更有許多細節之，比如房門合得不夠嚴實，門前青石板階梯有些不穩，以及先前說的圍墻等等，都是這幾天里他利用空余時間完的。

　但被下放的人哪有這麼多空余時間，寧渝手上已經磨得起了水泡，喬茗茗不不知道，一嚇一跳。

　沉默片刻，問：“疼嗎？”

　這回換寧渝委屈了，說：“疼，但是腰上更疼。”

　喬茗茗又收起那點心疼，含著眼淚，沒好氣地翻了白眼。

　寧渝拉坐下，給倒了杯水，親了親一眼不眨盯著他的兒子。

　“最近乖不乖，又沒有鬧媽媽？”

　衡衡急忙搖頭，摟著他爸的脖子說：“沒有沒有，我乖乖的，姥姥說不能鬧媽媽，我也沒鬧，要不然妹妹會被鬧醒的。”

　妹妹？

　寧渝怔住，隨即像是想起什麼似的，目灼熱地盯著喬茗茗的肚子。片刻后眼神緩緩上移，和喬茗茗對視。

　他并沒把夢里那本書當真，即使在得知村里真有程蕓蕓這個人后依舊如此。

　人生是他自己的，他不擺布不牽引，茗茗為人如何他只信自己的眼睛與判斷。

　但他有到影響嗎？

　有的，不知為何寧渝只要一閑下來就滿腦子都是書里的容，就跟他那天莫名其妙氣得渾難般，否則他為何閑著沒事干一口氣干那麼多的活，這不是蠢得慌嗎。

　甚至都懷疑是否有什麼非自然的力量在影響自己，差點沒被煩死。

　他后來覺得與其想那些讓自個兒難的所謂故事，還不如干活放空自己，等干多了，就沒力去想了。

　這方法確實好，通常干到最后他會拖著疲憊的去洗澡，躺倒床上沒幾秒便能睡，一夜無夢地睡到天明。

　繁重的農活使得他心平靜，卻也讓他把書里的一些細節拋諸腦后。

　比如書里說：喬茗茗流了孩子，轉嫁給了張西華。

　好了，問題來了，所以在他下放前，他家茗茗是懷孕了的對吧？

　“屁話，要不然呢，都兩個多月了！”喬茗茗踢了他幾下，又忍不住笑得彎了眼說，“但是賊乖呢，我都沒吐過更沒難過。你兒子說是妹妹，其實我也覺是妹妹。”

　寧渝眉眼和極了，漸漸又擔憂：“這里條件十分不好。”

　其實醫療方面還好說，不遠住著的那對老夫妻是醫生，寧渝這幾日幫忙修通水的竹管也跟人家相了，而且公社也有衛生所，縣里更有醫院。

　關鍵是繁重的勞，寧渝太曉得他媳婦是啥德行了。

　那是能躺著就不坐著，能坐著就不站著。從前有份小學老師的工作擺在面前，卻果斷的選擇了供銷社。

　那所學校是農科院的子弟學校，在其他學校盛行的舉報之風在這里卻出現個苗頭就被摁下去，工資福利更是與供銷社有得一拼。

　為什麼呢？因為供銷社在上班時可坐著，而老師卻不。

　供銷社的工作下班就下班了，而老師下班后還得改作業。

　然而現在，小學老師與在田間地頭務農，兩者不是一個量級。

　喬茗茗雙眼無辜，絞著他的角說：“那咋辦，俗話說來都來了，不是還有你嗎？”

　寧渝：……

　—

　午間風吹，農民下工。

　他們并沒聊多久寧渝便去繼續工作了，如今他的工作還是清掃牛棚，等明天就得下地去拾掇稻谷。

　如今近八月中旬，正是給田間稻田排水的好時候。

　不過按照寧渝文縐縐的專業語，這水漿管理。

　今年村里糧食長得好，稻谷穗穗不空，若無意外今年妥妥就是收年。所以在這要關頭，村里絕大多數人都得起來，以此保證排水工作做到位。

　寧渝邊琢磨著這些事，邊清理牛棚。很快他便把牛棚表面堆積清理干凈，下午只需再用水沖洗幾次遍可。

　工作完，到了午餐時間。

　這里沒有配備廚房，只在屋有個小吊鍋和黑陶砂鍋，他這幾日都在屋生火做飯。

　準確來說，是只有一間長方形的屋子，它兼了客廳臥室廚房淋浴房的功能。

　喬茗茗竟然還有點和欣，因為廁所好歹沒放在里面。

　不過……

　喬茗茗好奇問：“廁所在哪兒？”

　寧渝邊洗手邊笑，洗完用手指點了點的鼻尖說：“廁所在村頭。”

　說完他就往屋里走，馬上十二點，得快些做飯才行。

　喬茗茗呆愣在原地，幾秒鐘后眨眨眼，趕追上去。

　“等會兒啊，你說廁所在村頭？”喬茗茗不可置信地指著門外，問，“所以咱們上廁所是去村頭上？”

　寧渝忍住笑，拿出火柴盒，出火柴劃拉一下，火燦燦，點頭道：“對。哦，我再補充一下，村里只有三座廁所，分別在村頭村尾和村北，所以不止咱們要去村頭上廁所，村里接近三分之一的人也得去。”

　喬茗茗目瞪口呆。

　寧渝更加樂開懷。

　他來到此這麼幾天，什麼都適應了，就是不適應這里的廁所。

　廁所是標準的農村土廁，村里家家戶戶都沒有單獨屬于自己的廁所，包括大隊長家。

　為何？

　其實從前有些人家還是有廁所的，但在大煉鋼是被拆去燒鍋爐。

　后來煉鋼沒搞了，大鍋飯還在繼續，村里有人說吃要一起吃，拉也得一起拉，于是就建出三座廁所來。

　但本質原因，估計還是因為需要集中農家去灌溉土地。這種做法雖讓人不了，但確實使得農家得到更為合理的利用，從而生產出更多的糧食。

　喬茗茗聽得崩潰地捂著臉：“那晚上呢！”

　寧渝起，腦袋：“晚上啊，家里有木桶，能在家里解決的就在家里解決，不行的話我帶你去村頭。”

　“嗷——”

　喬茗茗仰頭大喊，要死了。

　寧渝角就沒放平，安說：“別氣別氣，廁所事小，這會兒吃飯事大。”

　米飯在半個小時前便已蒸了下去，這會兒在黑陶砂鍋中燜著。

　這里當然是沒有白大米的，但喬茗茗的小空間有呀，來了還能讓寧渝啃紅薯嗎？

　砂鍋里不僅有米飯，還有去年年底做好的臘腸。配著寧渝清晨去山上摘的蘑菇，加上幾顆青菜，打兩個空間里多得不能再多的蛋，最后淋上料燜一會兒，香味兒便勾得讓人口水直分泌！

　寧渝還在煮菌菇蛋湯，喬茗茗里邊哼哼邊坐在爐子邊的小板凳上。實在忍不了了，就隔著抹布把砂鍋蓋打開，燙得趕把蓋子放一邊，扔了抹布把手指放到耳垂那兒降溫。

　接著，再用勺子把煲仔飯攪拌勻咯，香味頓時更加濃郁，惹得被寧渝派去門口盯著有沒人來的衡衡都著急忙慌跑了進來。

　“媽，好香好香！”

　小孩兒饞得直咽口水。

　喬茗茗端著砂鍋起，把它放桌上，他臉道：“說話別總說一半，是飯好香。”

　屋外樹影重重，微風穿堂而過，一家人總算團聚在一起吃了頓午餐。

　午后，喬茗茗站在屋，把幾扇窗戶和兩扇門都給打開，準備把房間徹底地規整一下。

　是個隨遇而安的人，經常會被外界的環境挾裹著生活。

　比如在上輩子的卷時代里，選擇考研考公，但因為這人沒啥毅力而折戟沉沙。

　再有就是這輩子社會環境就是這樣，知道自己幾斤幾兩也不去搞什麼偉大的事業。

　太過隨遇而安就了安時順，可如今這種格倒是讓喬茗茗非常看得開。

　還是那句話，來都來了，還能回去不？廁所沒有就沒有，活人還能被尿憋死？

　所以在有限的條件把自己的生活環境調整到最好，才是當下應該做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