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張壞掉的琴即便重新修過,還是難免會留下痕跡。衡章縣主慕魏玠,特意買下名貴的琴送與他,如此一來,薛鸝找人修好的琴,魏玠再收下的可能便小了許多。
衡章縣主不是個端莊含蓄的人,既買下了琴,必定會立刻送到魏府。薛鸝讓車夫快些回府,等到了府上再讓銀燈去問家仆,果然不在府里的時候,衡章縣主已經登門拜訪了。
薛鸝裝作毫不知,讓銀燈先回去,而后親自去玉衡居給魏玠送琴。抱著琴走得有些吃力,長長的一段路,走到最后的胳膊都酸麻得快要抱不住了。
路過的有侍認出了薛鸝,看出是要去找魏玠,待走遠了,不小聲與同伴議論。
“前些時日在春獵時纏上大公子的便是這位薛娘子吧?不是二房的人嗎?怎得又到這兒來了,是來找大公子的?”
“大公子什麼樣的人不曾見過,自取其辱罷了,不必去管。”
“若做得過火,遲早會被趕出魏府……”
走到玉衡居時,薛鸝累得渾發熱,白皙的面頰也泛著一層薄。平復了呼吸,對著守門的家仆盈盈一笑,嗓音溫婉道:“我是二房的薛鸝,可否讓我見一眼大公子,我有東西想給他。”
家仆對上薛鸝的眼神,忽地有些啞然,趕忙低頭說是,而后轉去了院告知魏玠。
過了片刻,家仆獨自回來,面上帶了幾分歉意,說道:“大公子有事,不能親自前來,薛娘子有什麼東西轉大公子,可以先把東西放下。”
薛鸝聽了這話,不在心中冷笑。魏玠當真是個目無下塵的貴人,走了這麼遠給他送琴,不來見一面便罷了,竟連請去玉衡居坐坐都不肯。
盡管再惱火,薛鸝還要忍下疲累抱著琴,出一副失落的表。“那我再等一會兒,我想親自將東西給表哥。”
家仆聽到表哥二字,不睜大眼和同伴換了一個眼神。
薛鸝堅持如此,二人也不好多勸。
好在并未等太久,玉衡居的客人便出來了。
薛鸝聽到腳步聲抬頭朝來人看去,正對上梁晏驚訝的一張臉。
“薛娘子?”他驚訝地快步朝薛鸝走來,疑道:“你來找蘭璋?”
薛鸝心上一,忽然有些不敢與他對視,只好慌地點了點頭。
不等梁晏再問,他旁的衡章縣主秀眉蹙,面不悅地看向薛鸝懷里的抱的什,問道:“你來給他送琴?”
上下掃了眼薛鸝的裝扮,語氣里是明晃晃輕蔑。“你憑什麼以為他會收你的琴?敢問你這張琴出自何人之手?”
衡章縣主買下的琴用簡雅的雕花木箱搬來,家仆仿若抬珠寶一般小心翼翼,而薛鸝的琴只用素布包裹,出的一角顯然有過磨損,即便經過了修補,依然看得出明顯的痕跡。
薛鸝本就是刻意出痕跡,如今被衡章縣主諷刺也是意料之中。
梁晏見薛鸝眼眶泛紅,一副委屈到說不出話的模樣,立刻皺眉訓斥衡章縣主。“你說做什麼?又不曾得罪你。”
被梁晏說了一句,衡章縣主又看到薛鸝哭得弱可憐,語氣也弱了幾分。“我不過是實話實說,又不曾出言辱罵,如何就哭了?魏蘭璋是什麼人,我若是拿這種破琴去見他,必定被打出來,我好心提醒還不嗎?”
薛鸝悄悄抬眼去看梁晏,他還在不滿地替說話,站在前時的影比從前更要高大堅實。
“郎君。”低聲喚他。
梁晏扭過頭看,眼神關切,也僅僅只是關切。“薛娘子莫要同計較,對旁人也是如此,斷沒有欺辱你的意思……”
“我知道,縣主說的也是事實。”心上忽然變得,好似有溫和的春風拂過,此刻所有不好的緒都被吹走了。“只是……多謝郎君。”
來的路上雖累,然而此刻能見到梁晏,能同他說上話,好似也都值得。
衡章縣主似乎心不大好,又掃了薛鸝幾眼,不耐道:“話已至此,你要送這破琴盡管去,我們走。”
梁晏對薛鸝歉意一笑,無奈道:“我還有事,薛娘子再會。”
“再會。”
家仆見薛鸝被衡章縣主說到眼眶都紅了,在梁晏走后不久又替傳了一次話。這一次與他一同前來的還有晉青,似乎是為了讓薛鸝死心,晉青板著臉,語氣比往日冷漠了許多。
“大公子還有事,請娘子先回吧。”
薛鸝愣了一下,說道:“可是這琴……”
晉青又說:“琴是玉衡居最不缺的東西,大公子讓在下謝過娘子,這張琴還請娘子留下。”
家仆不忍地看了眼薛鸝,半點不意外這種結局,為了討好魏玠前來送琴的人數不勝數,能夠做他幕之賓的卻只有寥寥幾人,何況是薛鸝這樣心懷不軌徒有的子。
晉青看著眼前不知所措的薛鸝,正想緩和語氣安一句,就見面發白,苦笑道:“的確如此,怪我沒有自知之明,玉衡居好琴無數,我又何必……”
話未說完便停住了,似乎是知曉自己失言,又別開臉,抿著一言不發。
正當晉青以為薛鸝還要糾纏下去的時候,又對家仆道了謝,毫不猶豫地抱著琴轉離開。
薛鸝抱著被裹得很笨重的琴,越發顯得形單薄。
家仆探出頭看了一眼,被晉青拍了一掌。“讓人見了像什麼樣子?”
家仆幽幽道:“這還是第一回 見薛娘子,原來真是個人。”
晉青冷嗤一聲。“好歹也是玉衡居的人,怎能為所,大公子若知道了必定罰你。”
“大公子嚴己寬人,不會如此。”家仆反駁道。
薛鸝一路走走停停,時而一酸的手腕臂膀,回到桃綺院已經耽誤了好些時辰。銀燈見抱著琴又回來了,提著木桶驚訝道:“娘子怎麼又將琴帶回來了?”
薛鸝低落地嘆了口氣,一聲不吭地進了屋,很快銀燈凈手也跟了進去。
一炷香的時辰后,銀燈抱著琴怒氣沖沖地走出了桃綺院的門。
正是夕西落的時候,濃艷至極的晚霞如一片火海,紅周圍浮著層橙黃的暈。余暉照下來是迷醉的橙紅,亭臺樓閣仿若也燒起了熊熊大火,這大火隨著地磚,蔓延到了魏玠的袍角。
魏玠站在檐下,正在看院子里的花樹。春日過了,海棠也漸漸凋零。
魏玠一不地站著,夕的輝為他的影覆了一層朦朧的暈,更襯得他俊不似凡人。
晉青抱著琴進來,出聲道:“主子,薛娘子的侍將琴送來,說了一番話便丟下琴走了。”
素布已被拆開一半,出魏玠悉的琴。他臉上沒有多意外,事實上當日春獵過后,他曾讓人折返回去尋找這張琴,找了許久也沒有琴的下落,那時他已猜到琴多半是在薛鸝的手上。
“修得還算不錯。”他輕笑一聲,語氣卻冷淡。
“薛鸝的侍說了什麼?”魏玠沒有去那張琴,目重新移到花樹上。
“薛娘子的侍好像很生氣,說這張琴薛娘子花費了許多銀錢,低聲下氣求一個老者修好,為了修琴還在琴坊站了三個時辰。誰知衡章縣主諷刺便罷了,大公子竟連親自見一面都不肯。早知衡章縣主來,必不會自取其辱……”晉青說到此便停下去看魏玠的表。
魏玠面上沒有半分容,目從那張琴上淡淡掠過。
“將琴送回去,薛娘子若是不要,便將琴送到柴房,不必拿來給我。“
晉青頓了一下沒有作,他似笑非笑地問:“你替委屈?”
晉青連忙否認:“屬下沒有。”
“是自討苦吃,不必替委屈。”
薛鸝果真讓人將琴送了回來,于是衡章縣主與送來的琴,都一齊擺在了柴房。
次日魏玠照常去書院授課,再無一人敢裝病不來,課上眾人也都安分地端坐著,生怕被尋到錯。
薛鸝坐在最后面,眼睛略顯紅腫,聽學時也顯得心不在焉,始終不曾抬頭看過他。
聽學過后,照例又是好幾人圍上前請教。
魏玠亦如往日回到玉衡居,并未有任何不同。
只在途徑回廊轉角,他下意識腳步一頓。
這一次后沒有傳來輕快的腳步聲,也沒有人故作地喚他“表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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