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去時是傍晚,鄭冉仍一人在家。
仇士拿鑰匙開了門,蘇穎跟在后面,手里拎了兩樣剛買的高級補品,這次過來本就存著目的,心態自然不能與之前相比。
鄭冉小裹著繃帶,半靠在床上,見蘇穎也跟了來,點點頭算是打過招呼。
蘇穎客氣道:“聽媽說你骨折了,就跟著過來看看,怎麼樣,好些了沒?”
鄭冉敷衍一笑:“好多了。”
只三個字,便閉了口,于是蘇穎不知如何接下去。
這大姑子待人冷淡,對亦是,甚至多出些刻薄和敵視意味,蘇穎一直不知哪里得罪了。
有那麼一刻,心里打起退堂鼓,但轉眼瞥到床頭攤開的服裝雜志,又迅速打消念頭。
十年以前,蘇穎是不屑搭理鄭冉這類人的,高傲,自己總要比高傲幾分。
但多年過去,人會在生活磨礪下學著低頭和遷就,會用更更理智的方式達到目的。
此刻擺在眼前的條件便利又優質,由帶著門,總好過多走冤枉路。
仇士把飯菜和鴿湯分別擺在小桌上,忍不住埋怨:“這都幾點了,也不見王越彬人影,知道你現在行不方便,就應該早點回來。”
“可能有應酬吧。”
仇士說:“這樣下去怎麼行,要不搬到我那里住段日子,把養好再回來,也省得你爸跟著擔心。”
“仇姨,我在別住不慣。”
語氣難得帶點撒味道。
“你呀對什麼事兒都不上心,他沒回來也不問一問。
縱使男人對你再千依百順,花花世界里……”
“仇姨,他不能的。”
“即使不能也要留個心眼兒,本來家庭里就缺孩子做延續,婚姻基怎麼穩得了。”
“又來了。”
鄭冉小聲,慢慢喝著湯。
仇士直嘆氣:“算了,先不說這些,趕收拾一下跟我回家。”
“我不去。”
老太太叉腰:“不去也得去。”
搖頭:“不去。”
蘇穎坐旁邊像空氣,聽了半晌,趁機開口:“要不我每天過來幫忙照顧一下吧。”
兩人齊齊看向。
仇士:“你?”
蘇穎說:“現在店鋪歇業,剛好沒事做。”
“歇業了?”
看兩人吃驚表,應該還不知道店里著火的事,看來郭尉一個字都沒多提,心里舒服不。
蘇穎只說:“經營狀況不太好。”
仇士一臉“我就知道”的表,卻還是安兩句:“你那小店趁早關門也好,年后再找地方重開吧。”
縱使對這個新兒媳有再多不滿,既已事實,心還是希家里人和睦的,也想讓們多走多親近,便默許了蘇穎的提議。
鄭冉想拒絕,兩人關系遠沒融洽到如此地步,實在多余,可又怕仇士強迫挪地方,就沉默沒有開口。
這天,直到兩人離開,王越彬也沒面。
把老太太送回去,蘇穎開車準備回家,半途接到郭尉電話,聊兩句,那人偏要折騰接一趟。
蘇穎不不愿應了,打一把方向盤,慢騰騰朝那方向開過去。
等了兩個紅燈,車子駛一條窄長單行道,路燈在茂樹葉間,不甚明亮,但還是遠遠看見那男人正站路旁煙。
他大搭在臂彎上沒有穿,領帶一并在手中,冬夜里上那件深西裝略微單薄,更顯這人高長。
蘇穎開近了,落下半邊窗戶:“走吧。”
郭尉不不慢地吸了口煙,半弓子從窗口看,也不。
他喜歡用拇指和食指煙,掌心朝外,其余三手指微微蜷起。
昏暗中那手更加修長且骨節分明,很大又有力量,從角度看,這男人樣子多幾分慵懶。
他目發直,脖頸通紅,想是飯局上被勸了不酒。
蘇穎催促:“看什麼啊,不認識?
快點兒上來。”
郭尉說:“也就五分鐘的車程,你迷路了吧。”
“嫌慢找你司機去啊。”
尾音上揚。
“司機有事。”
蘇穎才不信,哼道:“就你司機忙,怎麼天天有事呢,要不把他辭了請我吧,保管一天12小時盡職盡責伺候你。”
“剩下12小時呢?”
“睡覺。”
郭尉笑瞇了眼:“那就是24小時。”
蘇穎沒聽懂一樣:“資本家也沒有這麼剝削人的。”
郭尉單手撐著車頂,弓腰看:“多好,想見就能見。”
醉話自然不能當真。
淡淡酒氣隨冷風吹進來,蘇穎懶得與他廢話,又見他著單薄地站在外面,終究不忍,“你到底上不上?
我走了,天氣這麼涼爽,要不你散步回去吧。”
“上。”
郭尉這才收起一臉笑意,晃晃手指夾的煙:“完這支。”
蘇穎等了一分鐘,他便掐掉煙拉車門。
誰知這當口有人在后面喚了聲,郭尉回頭,就見臺階上一群人簇擁著下來。
他微頓,把風順手扔到座位上,關上車門,整個人筆了些,面上哪兒還有剛才的放松醉態。
梁泰笑著:“聽人說你在隔壁吃飯,想結束以后過去打聲招呼,誰知你們先散了。”
郭尉與他客氣了句。
蘇穎稍稍低頭瞧一眼,梁泰臂彎上挎個姑娘,十分年輕好看,他左手邊竟是王越彬,旁同樣有個人不親不疏地跟著,另外幾位也是西裝筆的方打扮,均有作陪。
蘇穎想起來,上次在老太太那兒吃飯時隨耳聽過,梁泰和王越彬似乎在公事上有些聯系。
反正不關的事,蘇穎靜靜坐著,這會兒倒盡量把自己當司機。
車外一群人互相介紹寒暄,然后各自散去。
梁泰上前幾步,忽然彎腰朝車里擺手,角斜斜掛著笑:“躲什麼,以為我看不見呢。”
蘇穎只好拉開車門下去:“梁總。”
又朝王越彬點點頭:“姐夫。”
王越彬有意和旁邊人拉開距離,臉上堆滿笑:“弟妹也在呢。”
梁泰調侃:“瞧人這膩乎勁兒,出來應酬也不忘親自接送。”
郭尉沒什麼緒地笑了下,不接話。
梁泰瞧他一眼,轉頭忽然問蘇穎:“那天回去不太晚吧?”
蘇穎愣幾秒,下意識看看郭尉,他面上未見異樣神。
說:“還行,不晚。”
“記得請客吃飯,還眼等著呢。”
梁泰半真半假地玩笑一句,又沖郭尉說:“咱回頭聚,先走了。”
郭尉說:“好走。”
兩人正要上車,梁泰走出幾步又驀地停住,“對了,”他轉說:“聽說那誰年后回來?
這都走多久了。”
郭尉握車門的手一頓,側頭瞧他,倒是笑了:“看來不比表哥消息靈通。”
梁泰一頓,沒接著話茬往下說,而是嘆道:“想起當年在大學外面開砂鍋店,你們幾個跟著老何常來吃宵夜,鬧鬧騰騰就是半宿……”他停了停,一副言又止的樣子:“算了,走吧,回頭聊。”
這話蘇穎沒太聽完整,背后一陣冷風襲來,提早鉆進車里。
附近區域的路都是單行,郭尉指揮得暈頭轉向,想想平時一坐車的能認識多路,便不聽他的,設了導航才順利繞到瀚路。
速度提上去,郭尉解開領口扣子,“按我說的也能開過來。”
“對,開到明天早晨去。”
郭尉笑笑,“不至于。”
后腦抵著椅背,微闔上眼閉目養神。
蘇穎想起剛才梁泰的話,想問問“那誰”是誰,可沒等開口,他卻先問:“你前幾天見過梁泰?”
本來也沒什麼好瞞,蘇穎同他說了,又順著話茬聊到王越彬和鄭冉,先前的疑問反倒忘在腦后。
路上清凈,蘇穎隨手點開音樂,里面正放一首英文老歌。
Alocketonachain。
Abowthat’smadefromrain。
Abriargrowsentwinedwithrose……
蘇穎屏息兩秒,只覺聲音空靈妙。
車子在紅燈前停下,都不說話,只有歌聲順著耳邊流淌。
郭尉把的手拉過來,握在掌心,眼卻看著窗外,微涼的食指在手背上輕點節奏。
AndIhopethatyouwon’tmind,mydear。
Whenyouseemyeyesarelined,mydear……
舒緩歌聲令這個夜晚不那麼尋常,背景里的滴答雨聲和雷聲仿佛帶一種人心的力量。
“這歌真好聽。”
蘇穎說。
等紅燈時去握的手,仿佛為再自然不過的事:“點睛之是伴奏吧。”
“你聽過?”
“第一次聽。”
“講的什麼?”
不懂英文。
郭尉說,“追隨與永恒。”
蘇穎:“哦。”
抬眸看向車窗外,斑馬線上人們行匆匆,來往車輛穿梭不停,好像全世界都在快速移,卻看到一幅雨霧傍晚中陋室燭的景,這一刻,蘇穎心里靜極了。
蘇穎抿了下,翻轉手腕,也握住他的。
郭尉的手溫暖起來,不似剛時那樣冰涼,手指也不再,力量加重幾分。
不知多久,對面紅燈轉綠,直到后車輛鳴笛催促,郭尉才放開的手。
蘇穎雙手回到方向盤上,一曲終了,郭尉忽然說:“他這人復雜,以后盡量接。”
第二天蘇穎當真去了鄭冉那兒,仇士提前把鑰匙給了,自己開的門。
鄭冉正坐桌前制版,原以為昨天蘇穎只是隨便客氣兩句,哪想真會來,以兩人,沒到如此盡心的地步,所以一時猜測是否另有所圖。
鄭冉話都懶得說一句。
蘇穎尷尬半晌:“你腳這樣行麼?”
等了等,又說:“你這里有什麼不方便的家務,我可以幫你做一做。”
印象里,沒對別人這麼低聲下氣過,心中記著郭尉的話,為投其所好,大里面特意穿了件旗袍。
七分袖短款荷葉邊的款式,杏A版,不太顯腰,外面罩一層同系小雛圖案的歐紗。
盤扣粒粒巧,窄的領口把脖頸襯托得更為纖長,中發將將扎起,整個人看上去清新又休閑。
鄭冉瞥一眼:“穿這樣做家務?”
蘇穎:“……”
“說吧,有什麼事想要我幫忙?”
蘇穎心中一驚,意外于如此剔,忍了忍,覺得時機不對:“沒有啊。”
“那行了,仇姨也不再,扮演好兒媳的機會就留到以后再用吧,我看著都累。”
垂下眼,用刀裁下布料:“我這里自己能行,你趁早歇了吧。”
蘇穎沒說話,轉就走,“砰”一聲撞上房門。
滿火氣地出來,去小區對面廣場坐著看鴿子,冬日暖照在背上,風卻干冷。
蘇穎一時挫敗,眼睛著一,忽然失了神。
一不坐著,心里七八糟想一些不著邊際的事,很久后,終是嘆息一聲,起離開。
再次開門時,鄭冉愣了好幾秒:“你怎麼還沒走?”
蘇穎早已換上笑臉,把食品打包袋放在桌子上:“我廚藝不怎麼好,從附近餐廳買的蓮藕豬骨湯,你嘗嘗味道怎麼樣。”
鄭冉不耐煩:“我剛吃過了。”
“那就等到晚上吃。”
比臉皮厚麼,蘇穎這次索扔了不要。
就這樣,一連幾天都過來,有時先繞到仇士住取飯菜,中午兩人再熱來吃。
蘇穎哪里干過什麼家務活,以前全靠顧津,現在家里有保姆,拿著抹布東一下西一下,總想湊到鄭冉旁邊瞄幾眼。
鄭冉嫌在眼前晃悠心煩,起先還刻薄幾句,后來可能習慣了,直接無視,當不存在。
“啪”一聲脆響,蘇穎不小心打碎一個玻璃杯。
鄭冉無語轉頭,看了看,又面無表地移開目:“想方設法嫁給有錢人,夢想真了不去,跑我這兒當保姆倒是新鮮。”
蘇穎笑著:“錢太多,閑的唄。”
鄭冉冷哼一聲:“也就你吧,當驕傲事兒。”
“誰你弟弟太優秀呢,我也沒辦法。”
多日相,蘇穎總結出來,氣別人總好過自己生悶氣,不過是一張利而已,總有辦法懟回去。
果然,鄭冉嫌惡心不再接茬,目落回面前電腦上,在兩塊面料之間游移不定。
蘇穎掃走碎玻璃,端了杯水倚在桌邊慢慢喝。
屋中安靜下來。
蘇穎瞧著的方向,想了會兒,實在忍不住好奇,問:“我是不是以前得罪過你,就這麼瞧不上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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