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丹石發
弈延在營房待了整整一天。練新兵,修整營房,讓那些莊漢們學會基礎的命令,著實花了不心力。上的疲憊還是其次,更重要的是首次領兵帶來的神力。這可是主公的家底,不容輕慢。
因此當他回到主院時,天已經漸晚。一進門,就見綠竹靠在窗下,拿著針線靜悄悄補著什麼,主公則躺在裡間的床榻上,子側臥,面容被紗帳掩蓋。
弈延走到了綠竹邊:「主公睡了多久?」
「有一個時辰了吧。」綠竹探頭看了眼壺,對弈延道,「你在這邊守一下,我去端藥來。」
弈延點了點頭,在門邊坐下。昨晚並未睡好,今天又勞了一日,就連他都覺得有些疲憊。不過這些不算什麼,只要主公需要,再苦再累他也能抗住。目不由自主向床榻方向,誰料這一眼,突然讓他面大變,起向裡間衝去。
睡夢中,梁峰覺得有雨點滴落,淅淅瀝瀝,淋在上,讓他渾冰涼,呼吸發悶。很快,那冷意變了更為難熬的瘙,就像螞蟻爬在上,鑽骨髓,讓他想要大聲吼,抓撓膛。一邪火衝上心頭,他把牙齒咬得咯咯作響,用盡全力氣,想要從夢境中醒來。然而有什麼東西蒙在了眼皮上,就像被魘著了一樣,他陷了無休止的掙扎之中。
「主公!」
一聲低呼在耳畔炸響,梁峰猛然睜開了雙眼。他正躺在床榻上,距離自己很近的地方,有一雙蒼藍的眸子焦急的注視著自己。因為太近,他幾乎能在那淺的瞳仁中,看到自己蒼白憔悴的面孔。
用力了一口氣,他出兩個字:「弈延?」
「是我,主公!」弈延跪在床邊,急急道,「你魘著了嗎?該含些槐葉驅邪!」
梁峰中生出了一陣煩悶,揮了揮手:「綠竹呢?」
「去廚房端藥了。」
聞言梁峰才發現,外面天已經黑了,估計有六七點的樣子。自己居然睡著了,難怪會做惡夢。強撐著從床榻上坐了起來,他虛的靠在床頭,抿了抿:「取些水來。」
弈延噌的一下站起,跑到矮幾旁倒了杯水,又跑了回來。梁峰這時連抬手的力氣都沒,只能微微傾,想就著杯子抿上一口。弈延見狀連忙把茶盞湊了過去,小心翼翼的控制著杯子的角度,餵梁峰喝水。
溫熱的水流口腔,中乾終於消退了些,但是心中的焦躁卻沒有毫減。只喝了幾口,梁峰就側過了臉,問道:「今天你們都幹了什麼?」
弈延下意識的看了眼對方還有些乾裂的,但是很快,他就回過神,答道:「下午帶他們清掃了一下營房,還練了隊列。」
當做營房的屋子是昨天才收拾出來的,正好可以把守主宅門戶,又能遙遙相顧後面的莊園。只是那幾間房屋年久失修,比草屋強的有限。真正要住人,估計還要些時日。
「必須儘快住進去,讓他們收心!」練最重要的就是畫出軍事區域,新兵統一住。戰鬥氛圍是需要營造的,天天跟農民混在一起,就只能當個農民。
梁峰抑著心中的急躁,繼續問道:「隊伍練的如何了?」
「還不樣子。不人分不清左右,踏步也不整齊。」看著梁峰高高皺起的眉頭,弈延補了一句,「但是有幾個機靈的,比如牛五和孫焦,反應很快,也不笨。只是比羯人們,了些什麼。」
「沒見過,了銳意。」梁峰當然知道弈延說的是什麼。這些個莊漢雖然算得上勇氣可嘉,也有些頭腦,但是畢竟跟打過山匪的羯人不一樣,缺了。「回頭開始練槍陣,就會好些……」
說到一半,梁峰突然低頭咳了起來。弈延張的放下了茶杯,猶猶豫豫的出手,又放下,攥了拳頭:「主公,你是不是哪裡不適?你上一直在冒汗……」
聽到這話,梁峰才覺出額頭了一片。那煩悶並沒有退去,反而愈演愈烈,像鋒利的小刀一樣,刮過腸胃,刺心肺。當那陣讓人發狂的麻再次竄上時,梁峰突然醒悟過來,見鬼,這是戒斷反應!
之前原主服用五石散,一直是十天一次,可能是錯過了服藥日期,又因之前吃了加料的散劑,癮癥狀才會嚴重反噬。姜太醫是說過可能會有丹石發的徵兆,但是誰能料到,居然會如此猛烈!
這忒麼到底是摻了哪種藥?梁峰猛地抓住了上的素白裏,劇烈的抖起來。那疼痛連綿不絕,漸漸有了萬箭穿心之,腹的焦灼熊熊燃燒,灼烤的他咽發燙,雙目赤紅,連理智都要被碾碎。就像有什麼東西,在召喚著他,讓他為之屈膝,為之臣服!
「啪」的一聲,瓷的碎裂聲響起,接著是綠竹驚慌失措的喊:「郎君!郎君!你這是怎麼了?」
毒癮發作的模樣可不好看。梁峰用盡全力氣,從中出句話:「去……弄些……溫水……」
眼看主人滿頭大汗,綠竹傻了片刻,跌跌撞撞向著門外衝去。打發走了小丫鬟,梁峰再也控制不住,悶聲哼了出來。那劇痛就像刮骨鋼刀,摧殘著他本就病弱的軀,四肢開始搐,牙關格格響個不停,連五都變得扭曲。
這還不是最可怕的事。在劇痛的影響下,一狂怒湧上心頭,讓他想要去撕碎什麼,摧毀什麼!一聲裂錦之聲在房間中迴,梁峰抓破了前的衫,幾道長長的痕頓時出現,但是那邪火毫沒有減退。他掙扎想要再撕扯些什麼東西,雙手卻被另一雙手牢牢按住了。
「主公,鬆手!」弈延了出來。在他面前,那隻矜貴,只能握住筆的白皙手指染上了鮮,瘦弱的幾乎能數清肋骨的膛,有淌出。這就像在他心頭狠狠砍了一刀,弈延拚命握住了他的手,想要讓梁峰停止自殘。
「滾開!」連這個發洩的口子都被堵住了,梁峰嘶啞的吼了出來。雙猛烈踢,想要把那礙事的傢伙踢開。然而弈延沒有給他逃的機會,整個環住了他,用住那瘋狂的掙扎。
滾燙的溫,以及汗水混合著塵土的氣息衝鼻腔,衝散了經久不消的馥郁熏香。這就像在烈火中添了一把乾柴,梁峰的腦子裡閃出了無數凌的畫面,跟歹徒搏鬥,命懸一線,還有手雷、炸……他猛地張開了,咬了上去。
弈延的反應足夠快,如果他想的話,完全可以躲開對方的利齒。但是他沒有閃躲,只是微微避開了頸間要害,把肩頭送了上去。他沒法躲開,他見過發羊癲瘋的族人,如果這時候不在口中咬些什麼,那些發病的人很可能會咬破舌頭,甚至咳而亡。他不能眼睜睜看著主公傷!
疼痛立時傳來,那一口咬的夠深,也夠狠,鮮從肩頭滲出。弈延卻連眉頭都沒皺一下,反而更加小心的環住了梁峰的。腥味衝口腔,有那麼一瞬,梁峰像是恢復了意識,斷斷續續說道:「把我……綁起來……發作……」
「不!主公,我可以騎馬去找那個太醫!」
「太遠……沒……用……」梁峰掙扎著說道。
「郎君,郎君,水來了……」綠竹跌跌撞撞跑了進來,可能是作太大,盆裡的水濺的到都是。然而一進屋就看到這麼副模糊的樣子,險些嚇傻了,虧得沒鬆開手裡端著的銅盆。
「愣著幹什麼?!」弈延連頭都沒扭,呵斥道。
這一聲倒是讓綠竹醒過神,連忙把水放在了榻邊,打帕子,仔細給梁峰拭起來。兩人纏的太,只能探到梁峰的額頭,看到那張俊臉變得青白,角還沾著鮮,綠竹眼淚都流下來了,噎噎說道:「這是丹石發作嗎?嗚嗚,奴婢還是去取些寒食散吧,只要服了散就會好了……」
弈延喝道:「太醫之前說了不能再服!」
「可是這發作……嗚嗚,郎君怎麼能得住……」綠竹邊哭邊給梁峰汗,對方突然搐了一下,中發出呵呵聲響,嚇得差點沒把手裡的帕子掉了。
「主公的病就是因為服散,絕對不能再服!」這一刻,弈延的思維倒是異常清晰。服散也許能夠治一時的病,但是終究會敗壞了,那寒食散絕對不能再服!
綠竹腦袋已經不管用了,卻也不敢再胡說話,就這麼小心翼翼的拭著梁峰頭上的汗珠。發作是一陣陣的,劇烈的時候,梁峰渾都會搐不休,想要掙開弈延的懷抱。而較為輕微的時候,他會費力的鬆開牙關,胡說些什麼,讓兩個小傢伙走開。然而不論是弈延還是綠竹,都沒有半點離開的意思。
就這麼折騰了大概一刻鐘,那瘮人的抖終於停了下來,梁峰頭一歪,昏了過去。
「郎君!」綠竹嚇的呼吸都停了一拍。
弈延謹慎的在梁峰脖頸了一,發現還有脈搏,立刻鬆了口氣,輕輕把人放回在床榻上,低了聲音道:「是昏過去了。」
綠竹這才放下心,淚水又湧了上來:「丹石發作居然這樣,姜太醫也該留下些藥來……」
弈延理都沒理,輕輕揭開了梁峰扯裂的襟,了那單薄前上滲的紅痕:「有治傷的藥嗎?」
「有!」綠竹豁然起,跑去取來了一個小瓶,還沒打開,就被弈延奪了過去。
輕手輕腳的把藥敷在傷口上,弈延又手了對方汗的裏:「去取件乾淨服,還有被縟。」
綠竹這才發覺梁峰上的裏已經了,趕跑去取被縟。弈延深深吸了口氣,緩緩手,除去了對方上的。那,比他想像的還要瘦,還要纖長,似乎每一都的要命。在腰腹側面,還有兩塊不太明顯的淤痕,那是被自己按出來的,他剛剛有用這麼大的力氣嗎?弈延心中砰砰,就像擂起鼓來,懊惱之中,又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就像那軀殼,被印上了自己的痕跡……
「快幫一把手,我給郎君換上乾!」綠竹回來的很快,練無比的指使弈延把昏過去的梁峰扶起一些,換上了乾淨的新。
剛剛那些心馳盪很快被惱怒過,就像屬於自己的東西被人染指了一樣。弈延咬牙把這些古怪想法按了下去,配合著綠竹的命令,重新把梁峰上的裏收拾整齊。眼看白皙的軀被同樣素白的織遮蓋,弈延才輕輕吁了口氣,問道:「主公今晚的藥喝了嗎?」
「我……我弄灑了。」綠竹這才想起剛剛不小心摔了的藥碗,連忙起,「我再去讓廚房煎一碗,你……你,小心看著郎君!」
看著那片被痕染紅的肩頭,不知怎地,綠竹覺得這個醜怪的羯人小子沒有之前那麼礙眼了。這麼小聲的叮囑了一聲,急急向外走去。
房間裡終於沒了別人。弈延反手了肩上的咬痕。雖然看起來狼狽,但是傷的不算很重,差不多也止住了。傷口一一的,說不出是疼還是麻木。猶豫了一下,弈延放下手,了梁峰抿的。那張剛剛還咬過自己,現在就像弱的花朵一樣,的,的,抿的死。一不小心,手指上未曾乾的跡染在了那張略顯蒼白的上,就像印上了抹淡淡嫣紅。
弈延騰地一下漲紅了臉,飛快回手,用力把五指按在了膝上,像是要掉那古怪的。他從沒這麼慌過,然而那人就這麼靜悄悄的躺在床上,蒼白脆弱,讓人忍不住想要呵護。
我要護著他才行。
腦海裡翻滾著各式各樣的緒,唯有這一條,深深烙在了弈延腦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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