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另闢
「爹,家主為啥喚我們呢?」站在大門前,柳林一臉惶恐,忍不住又問了一遍。
他爹柳木頭張的著手:「我咋知道呢?說不好是蓋營房那事吧。」
主宅旁邊那幾間老屋要翻修營房,阿良昨日就已經開始安排了。作為木坊的匠頭,柳木頭自然早早知道。這活兒不算大,但是做得好也能讓他們在郎主面前個臉,所以柳木頭鼓足了勁兒,準備大幹一場。誰料還沒開始工,就被郎主傳喚,還上了他這個只會打漿子的兒子,怎能不讓人提心吊膽。
「我聽說燕生被杖斃了,田賓客是不是要被重用?萬一他在家主面前說咱們壞話可怎麼辦?」柳林越說越哆嗦,都快瑟瑟發抖了。
「別說!」柳木頭好歹多吃幾年飯,立刻呵斥道,「其他人怎麼說,跟咱沒關係。只要咱們勤勤懇懇幹活,不貪不懶,還怕別人坑害?!」
這話說的頗有些氣勢,實際也是外強中乾。四坊當年規模相當,如今木坊已經淪落到了給人當陪襯的地步,柳木頭心中如何不急?不過家主這次外出歸來,著實變了個,也不知找他們究竟是個什麼意思。
兩人正忐忑著,一個侍走了過來,對兩人道:「郎君喚你們,進去吧。注意言行,別冒犯了郎君。」
心中一,兩人趕跟在那侍後,向前面的屋舍走去。還沒進門,就看到一個年輕羯人站在門口,直勾勾的瞪著他們,兩顆眼珠都是異的,氣勢駭人。本來就嚇的夠嗆,這一下連都了,進門柳木頭就咕咚一聲跪了下來,衝倚在書案邊的影叩首道:「郎主,小人柳木頭,前來叩見。」
「小人柳林,見過郎主。」柳林趕也跪了下來。
梁峰並不習慣被人跪拜,但是一上來就讓他們免禮,恐怕才會嚇著人。輕輕頷首,他道:「起來說話吧。」
柳家父子趕從地上爬了起來,哆哆嗦嗦垂首立在一旁。梁峰上下打量了他們一眼,開口道:「柳匠頭,後山都有什麼木材?要結實耐用,韌足的。」
來了個厲害的下馬威,沒料到談的竟然是木料。柳木頭神一震,趕答道:「啟稟郎主,有檀木!青檀用來做大料最好。梧桐和槐木也不差,還有些楊木。這邊山多,不缺木材!」
「哦,有紅棱木和劍脊木嗎?」梁峰問道。
「這個……這兩種也有,但是樹幹很細,怕是不能蓋房。」腦袋瓜還在營房上轉悠,柳木頭吶吶道。
梁峰搖了搖頭:「不是蓋房。我需要三十長木槍,都用紅棱木和劍脊木為材,長兩丈,一頭削尖,單手可握。你能做嗎?」
木槍也是常見事,柳木頭雖然有些發蒙,但是這要求並不難。他趕點頭道:「能做!能做!」
「需要幾日?」
在心底一盤算,柳木頭答道:「都做好只要三日,但是打磨怕是還要兩日。」
「無妨,給你五日時間。做之後,拿來見我。」梁峰滿意頷首。
這時候,柳木頭也醒過神兒來了,這長槍怕是要給部曲配備的吧?家主一上來就想到了他們父子,看來不是壞事!柳木頭高高懸著的心終於落回了肚裡,剛想再問問槍桿細。只見那位好看得要命的家主頭微微一偏,向他後。
「這就是紙坊的匠頭?」梁峰饒有興趣的看向柳木頭後站著的青年。柳林跟柳木頭長得有七分相似,不過量比他爹要矮上幾分,還有些胖,不像是綠柳林,倒像個木頭樁子。
「那稱得上匠頭,就是個打漿子的。」柳木頭趕推了兒子一把:「阿林,快給郎主請安!」
梁峰止住了對方下跪的作,問道:「府上的紙坊,用的是什麼漿料?」
「稻草。」柳林頭上有了些汗,結結答道,「小人試過用火麻,但是做出的紙品總是不個樣子。還有紙抄,聽人說簾床的特別好用,我還打了一架,準備試試……」
梁峰頓時來了興趣:「你還做過活簾床?」
柳木頭嚇的汗都出來了,一拍兒子的腦殼,罵道:「你這個不的!郎主,他就是撿爛木頭自己做的,沒花坊上的錢。」
「無妨。」梁峰笑道,「我這次喚你來,正是想改一改府上的造紙工藝。」
這也是梁峰召來紙坊匠頭的目的。在前世,他家老爺子是個正經的書法好者,非但自己筆不離手,還跟下面的小輩嘮叨文房知識。他打小就是在老爺子邊長大的,自然也聽了一耳朵宣紙端硯的故事。其他幾樣文房,他瞭解不多,也無甚興趣。但是因為練筆字,如何鑑定紙張好壞,宣紙古法製作工藝之類的東西,著實知道不。
在他看來不怎麼出的左伯紙一年都要花上幾萬錢,如果他真的試製出了宣紙、灑金紙、五花箋之類的紙張,豈不是一大進項。
更妙的是,他現在可是要給王汶抄寫《金剛經》的,如果全部經文默出之時,用自家產的宣紙謄抄一份,連廣告估計都不用打了。有晉王氏作為活招牌,還愁賺不到錢嗎?那些鐘鼎豪門,多得是花幾千錢吃頓飯的主兒,買些好紙用,估計就跟吃飯喝水一樣。
有這樣的計劃,柳林熱衷改進工藝自然不是壞事。探索神對於匠人也是極為重要的,他需要的不過是把自己所知的傾囊相授,再給予鼓勵就好。想到這裡,梁峰臉上的笑容更盛,對有些不著頭腦的柳家父子道:「之前我在一本書上見過個製紙的方子,據說用青檀木樹皮,能夠做出上好的白紙。非但潔白平、紙質細膩,還能保持澤經久不變。」
這時代,白麻紙雖然,但是易,背面也略顯糙,多有草稈、紙屑黏附。黃麻紙則暗淡,但是厚韌耐保存,因此時人多用黃麻。至於左伯紙和側理紙,產量,價格亦高,勉強能夠稱得上潔白細膩。能夠做出這種紙,怕是豪族都要趨之若鶩。
柳家父子心中砰砰,不知這話是真是假。柳林張了張,小心問道:「造紙多還是用稻桿、火麻之類的材料,比較好漚漿子。樹皮這樣堅,要怎麼理呢?」
這個自然難不倒梁峰,他解釋道:「樹皮本長於樹上,天生就比稻、麻堅韌。你們進山砍些青檀枝條,最好是兩年生的。把樹條折小段,上籠先蒸,然後浸泡,使樹皮落。將其曬乾之後,加白灰或草灰蒸煮,去其雜質。然而把紙料撕小條,置於向晾曬白,即可打漿。記得打漿之時,要在漿水中加楊桃藤上膠,使其增加韌,最後用細簾均勻抄出便可。」
誰能想到,一位亭侯能如此細緻的說出製紙工藝。然而柳家父子心中依舊忐忑。這描述雖然詳細,但是到實際,蒸煮多長時間,料需要加多,都是要花費大工夫才能清楚的啊!萬一造不出,被家主責罰可如何是好?
看著兩人一臉驚惶的樣子,梁峰安道:「我懂的也僅僅是些皮,你們下去要用料去試,不論是青檀樹皮還是楮樹皮都可紙,火麻抑或野藤亦可。不要拘於原材,多試些配方,看看哪種最能出好紙。還有活紙簾,也可以試著打來。好紙需要手工,劣紙只用機工即可。」
「這、這樣的活計,恐怕會耽擱紙坊活計。」柳林終於大著膽子說道。不論是打造紙簾,還是配置新漿,都不是一時半刻能夠完的,就紙坊那幾號人,不知要花費不功夫。
「木坊的人手可以先借去,不過要嚴實的,不能把方子流出去。試驗紙漿需用的銀錢,也可從庫中支取。還有如果誰能做出比左伯紙、側理紙更好的紙張,賞五千錢!」
此話一出,柳家父子的呼吸立刻變得急促。五千錢啊!一畝上好的膏之田也只僅需二千錢而已,五千錢夠殷實之家兩年花銷了!只是做個紙,還能從帳上領錢,就能有如此獎勵?
柳林不由雙目放,大聲道:「小人一定能做出新紙!若是做不出,任郎主責罰!」
柳木頭站在後面,只想踹兒子一腳,這時候你立什麼軍令狀啊?!不過錢幣人心,五千錢還是其次,看郎主這意思,是準備擴大紙坊了?也是,如今大旱,織坊損失不小,陶坊更是賣不出幾件陶,也難怪郎主起了心思。這可是他父子二人的天大機遇,若是不牢牢抓住,可是白瞎了自己這幾十年辛勞了!
看著父子二人溢於言表的激,梁峰微笑頷首:「善!二坊若有什麼問題,也可直接稟報與我。你們去吧。」
柳家父子忙不迭的又跪地叩首,才退了出去。
梁峰端起茶湯潤了潤,再次撿起了書案上的竹簡。他倒要看看,這梁府究竟每年都要花去多銀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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